梁世楨踹開門，大步上前，拎著梁之恒的領將人扔到那堆玻璃上。
他怒氣沖沖，面鷙，裁街一針一線親手制出的西裝被他下包住，梁世楨一拳接一拳，按著梁之恒的頭碾過那攤玻璃。
他氣勢盛到梁之恒的人反應了好一會才如夢初醒，過來將他拉開。
若是再晚一些，梁之恒大概會沒命。
在這件事中，失去理智的又何止梁之恒一人。
梁世楨那下的西裝上沾上污，他猶覺不夠，俯向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狠狠踩過梁之恒早已傷的那一只手。
梁之恒一瞬便慘出聲。
梁世楨居高臨下一點點加力道，骨頭的脆裂聲乍然響起。
全蓁怕鬧出人命，連忙撲過去，抱住梁世楨的，“梁、梁世楨……”
只是一聲。
這樣輕的一聲，可是他聽到了。
神陡然平靜，梁世楨將那西裝外套團了團，挽在臂彎，接著，他彎腰將全蓁打橫抱起，梁之恒的人不敢攔他，自為他讓出一條路。
即將邁出去的那瞬間，梁世楨忽的想起什麼，腳步停下，他回看向丟了半條命的梁之恒。
嗓音磁沉，回答他方才的問題。
“——抱歉三叔，江山和人，我都要。”
梁世楨臉看上去很駭人, 全蓁上車后，主勾著他的脖頸小聲說，“我沒有事……”
梁世楨神未見波, 只嗯了聲，單膝跪在車邊，握住小, 查看被玻璃劃出的傷口。
全蓁慌忙將子往下拉, 試圖掩飾, “沒、沒關系, 養一養就好了，我不是疤痕質……”
尚未說完, 整個人忽地墮一個堅無比的懷抱。
梁世楨渾繃, 因而那過襯衫的每一寸都繃起, 那些積存的力量隔著一層布料, 硌得全蓁的心都似乎痛了一下。
很酸很脹，像是吞下一整顆檸檬。
刮過發梢的風挾來酸, 不聲了眼眶。
好奇怪。
明明獨自面對梁之恒時尚有無邊勇氣，那樣痛那樣害怕, 也不曾想過要流淚, 可現在真的安全, 他抱這樣，這樣珍視, 卻反倒沒出息地想哭。
全蓁悄悄吸了吸鼻子，死死咬住, 不讓自己真的哭出來。
可微漾的晚風中, 梁世楨繃著臉，緘默不語, 他箍著腰的力道大到似乎要將折斷。
那忍的淚意在此刻終于決堤，在眼尾落出一道蝶尾逶迤而過的痕跡。
全蓁在他懷中無聲而后怕地落淚。
哭得這樣小心，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蜷皺他的襯衫。
梁世楨間急劇吞咽一下，將更地按在懷中。
“對不起，”他用言語為揩去淚水，是安，更是失而復得般的珍重，“是老公來晚了。”
可惜他的作用是那樣的微乎其微，這句話后，全蓁哭得更兇，好似要將這幾個小時的憂思、強撐與難言的苦痛盡數宣泄。
“我、我好怕……”
一邊哽咽一邊傾訴，緩過來后毫不留將滿臉淚水印面前男人昂貴的襯衫面料。
梁世楨由著他發泄。
跑車部面積太小，施展不開，他便這樣維持半跪的姿勢，不住著的發，單薄的脊背，瘦削抖的肩。
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說，“不怕……”
可是是錯覺麼。
某個仰頭的瞬間，全蓁忍不住想。
他這樣從容不迫的男人，眼眶怎麼也會抑到發紅呢。
-
這天之后，老爺子清醒過一次，梁世楨在場。
彼時，梁之恒正在醫院養傷，就算是爬也爬不過來。
當然可以抬，但老爺子一向不待見輸家，沒必要特地趕來丟人現眼。
家里清靜地出奇，房間的人也得可憐。
轟轟烈烈一生，走時也不知能不能稱得上一句花團錦簇。
梁世楨垂首立在病床前，面沉靜如水，開口時，嗓音有種歷經世事般的沉寂，“爺爺，我過兩天想請三叔回去頤養天年。”
梁之恒今年五十來歲，這個年紀，在他們這個階層尚且能夠東山再起，人早日退休實在有些侮辱人了。
但實際上，這已經是權衡之后的決定。
若非梁之恒出事必定會引起市，梁世楨能做的遠不止于此。
病床上的梁玉璋顯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已經老了，生命的斗已然開始倒計時，他無所謂再逞能，只點點頭，嘆出一息，“他離開也好。”
老爺子說完，停頓一瞬，倏而轉渾濁的眼，看向梁世楨，“玉璜啊……”
梁世楨聽見這個稱呼，明顯怔了下。
他將他錯認了他的父親。
聽說，人在離開之前，眼前會閃過這一生的許多片段，眼下，梁玉璋不知想到那一幕，出枯槁的手握住梁世楨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爺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終于開始回首，開始自省。
“玉璜，我對你……兒子不夠好，等我、我到了下面，你不要怪我……”
梁世楨沉沉吐息，目掠過梁玉璋蒼老的面龐，經停在他死死拉著他的這只手上。須臾，他垂下眸，角勾起，自嘲一笑，“原來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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