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被唐亦鬧了好一會兒,直到趙姨從廚房里往客廳走的腳步聲傳過來，才算是從唐亦的魔爪下把“救”下來了。

林青擔心待會回去以后要再續前話，到時候還是會惹得某人醋海翻騰,所以就找了冰箱里存貨不多、外出采購的借口，和唐亦一起到就近的超市買東西去了。

回來時已經臨近正午。

原本以為那祖孫倆應該已經離開了,沒想到進到玄關,林青就發現鞋柜外的陌生鞋子不減反增。

趙姨正巧走來接東西。

林青問：“家里又來新客人了？”

趙姨：“是小昊的爸媽,之前說中午忙回不來,下午來接，結果不知道怎麼又提前過來了。”

林青：“那他們今天中午也在家里吃飯？”

趙姨：“看樣是這個意思。”

林青無奈,回眸看向后的唐亦,歉意地輕聲道：“如果知道今天家里會有這麼多陌生客人，我就不喊你來了。”

“沒關系。”唐亦看不出喜怒，答得也隨意。

林青：“你不介意嗎？”

“只要他們不介意我,我也不介意他們，”唐亦懶歪了下頭，朝林青笑，“反正我只看得到小菩薩。”

林青剛想說什麼，就見還沒離開的趙姨驚疑地回頭看兩人：“小、小菩薩？”

唐亦那點恣意的笑和眼神被迫收斂，套上溫馴的假殼子,“我有時候會這麼喊…姐姐。”

“啊，好，好的。”

趙姨離開的背影有點驚慌匆忙。

唐亦站在原地看了兩秒，單著口袋落回眼：“我覺我好像快兜不住了。”

林青：“現在知道那時候不該撒謊了？”

唐亦：“我要是被識破，他們要趕我出門，那怎麼辦？”

林青眼底浮起點淺笑：“自作自。我才不管。”

唐亦也跟著笑起來，無賴似的俯想往林青肩窩靠：“那不行,你可是慈悲心腸的小菩薩，怎麼能見死不救？”

“就不救。”

輕淺笑意溢出杏眼，林青往前走著躲開了。

原本也是要開餐的時間了，唐亦和林青索沒再進茶室折騰，而是洗過手后在餐廳里，等著那邊一家四口和林元夫妻倆進來的。

元淑雅給兩邊介紹：“青，這是你張家的孫子和孫媳婦，比你大幾歲。小孟，小楊，這是我外孫，林青。”

“我在網上看過林小姐的演出，久仰芳名了。”楊蕓晴笑著上前和林青握手，驚艷的目卻不住往唐亦那兒瞄。

林青和唐亦都對這樣的目習以為常，不過違和的卻是年輕夫妻里的丈夫——

比他妻子目直白得多，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唐亦上。

餐廳里靜默幾秒。

長輩晚輩間全都有所察覺，就連一直局外人似的懶垂著眼的唐亦都覺到什麼，微皺起眉，挑眸過去。

楊蕓晴很快回神，連忙拽了丈夫一把，低著聲：“大茂，你看什麼呢。”

孟茂陡回神，臉漲紅得尷尬：“抱歉抱歉，那個，我是孟茂，這是我妻子楊蕓晴，你們好。”

林青輕點頭：“你好。”

“來，也別站著了，坐下吃飯。小趙，給他們把昨晚熬起來的高湯盛上吧。

“好。”

這邊元淑雅安排著坐下，中途里孟茂的眼神還是時不時地往唐亦上飄，表也古怪。

唐亦被看得有點忍無可忍，全憑自制力震著才沒發作。

林青也蹙起眉。

別說是唐亦，就算換個好脾氣的普通人來，大概也早被這樣的盯法給盯得惱了。

在幾乎要忍不住說什麼的時候，卻是坐在對面的年輕男人先開口了：“能請教這位先生，您貴姓？”

“……”

唐亦眼皮一跳。

楊蕓晴尷尬地拿胳膊捅了孟茂一下，低聲：“你干嘛呀，元之前就說了那是人家林小姐的朋友。”

“不是，實在是太像了，”經過這片刻觀察，孟茂好像已經確定了什麼，神有點激起來，“您是湯集團的唐總吧？”

“——”

餐廳驀地一寂。

連三位長輩那邊的流都停下，目落過來。

張老太太笑：“大茂，你瞎說什麼呢，那是青劇團同事的弟弟，什麼唐總不唐……”話沒說完，老太太自己想起什麼，疑地轉問元淑雅，“青朋友這弟弟好像確實姓唐？”

元淑雅沒說話，審視地看向那邊兩人。

孟茂也迷了：“唐總是獨子，沒什麼兄弟姐妹才對。”

楊蕓晴：“你肯定認錯了，你不是說那個唐總還神的，除了私人活基本不在公眾場合拋頭面嘛，你又沒見過人家。”

“但也有小報拍過那種像素有點差的照片，主要是那刺青，”孟茂說到一半反應過來，尷尬地看向唐亦，“抱歉抱歉，那應該是我認錯了。”

桌上寂靜。

林青不安地回眸。

“沒關系，”唐亦垂眼，似笑似嘲地勾了下，“經常有人認錯，我習慣了。”

“……”

一餐飯有驚無險。

孟茂再沒提第二個字，也沒求證唐亦的全名到底什麼，吃完飯就起告辭了。

走之前孟茂倒是言又止，不過最后還是沒說什麼，一臉憾地走了。

林青和唐亦代為送過，回到別墅里，剛出玄關，就看到客廳里的沙發上端坐著的林霽清和元淑雅。

對上外婆目，林青心跳一，下意識地想往唐亦前攔：“今天的事——”

“坐下，讓他說。”

元淑雅聲音溫和，但不容置疑地打斷了林青。

林青向唐亦。

唐亦眸里凝沉幾秒，倒是坦，他抬手握住了林青的手。林青一怔，但沒有反抗，任他牽著到沙發旁落座。

即便早有意料，元淑雅的表還是像被什麼東西噎了一下似的，皺起眉看向唐亦：“你這是跟我們示威？”

“不，我是在向您承認我瞞的過錯，”唐亦開口，“青和我是往關系，這一點上我說謊了。”

“理由呢。”

“昨天的見面突然，我沒有任何準備，出于私心，我不想讓它為我作為的人給兩位留下的第一印象。”

“所以你就騙我們，說你是同事的弟弟，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唐亦的沉默里，林青終于忍不住輕聲開口：“外婆……”

“嗯？”

元淑雅威脅地微微揚了語調。

林青還想說話。

唐亦卻突然把的手攥得更，同時他抬起視線：“對不起，外婆，我知道我上有很多您不喜歡的地方，包括我犯下的這個錯誤，請您給我時間，我可以改正。”

元淑雅沉默了。

過去將近半分鐘的時間，連林青都張得不自覺微微屏息的時候，元淑雅轉向了：“你喜歡嗎？”

“…啊？”

還在張里的林青難得被問得有點懵。

元淑雅：“他說他上有很多我們不喜歡的地方，他是對的。”

林青眼神微。

元淑雅又開口：“但我們喜不喜歡沒有那麼重要，他才是要陪著你走下一段路的人——你喜歡他嗎？”

林青覺到自己的手被那人握得更，不知道是不是太張，他著手背的指腹還帶一點。

在這樣氣氛凝重的時候，林青卻因為那一點栗然，莫名地心疼又想笑。

緩慢而堅定地反握住唐亦的手，眼神認真地看著元淑雅：“我喜歡他，外婆，我他。”

元淑雅早有預料，但還是被林青的用詞弄得愣了一下。連一直說話的林霽清都意外得抬眼看他們。

元淑雅回神：“他的缺點你也不介意嗎？”

林青搖頭：“他上任何在你們看來可能是缺點的東西，我都喜歡，因為這些優點和缺點才組了完整的他，我喜歡的是這個人，而不是割裂地喜歡某一部分。”

元淑雅再次沉默。

而林霽清在此時突然開口：“你回國后也一直戴在上的那個觀音墜，是他送你的嗎？”

唐亦影一頓。

林青卻笑著點頭：“嗯，是他送的。”

“難怪，你摘也不摘。”林霽清從沙發前起，“唐亦是吧，走，陪我去院子里散散步。”

“老林！”元淑雅不樂意地開口。

“行啦，兒孫自有兒孫福。況且玉墜子都戴那麼多年了，你不樂意，說得嗎？”

“……”

唐亦跟著外公出門，林青有點不放心地看著，直到別墅的門都關上了，才有點走神地收回目。

“外婆，”林青遲疑著問，“你們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元淑雅看著像在生悶氣，瞥了一眼，語氣嚴肅：“你看著你外公外婆像是老糊涂了的樣子嗎？”

林青不好意思地笑。

元淑雅：“而且就算昨天沒在療養院見著你們兩個，我們也早猜到你那邊有況了。”

“嗯？”林青意外。

元淑雅嘆了口氣，眼神和語氣都隨之下來：“原來多伶俐的，怎麼談了就變得傻乎乎的了。”

林青辯解：“我哪有。”

元淑雅：“怎麼沒有？一點緒都藏不住——你自己就沒發覺，你最近兩三個月，小表小緒比以前兩三年加起來都多得多？”

林青臉一紅：“有嗎？”

元淑雅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照鏡子去看看，就知道有沒有了。”

“……”

林青不說話了，臉上更熱。

客廳里沉默很久。

元淑雅輕嘆著聲問：“他真有那麼好嗎？見過了那麼多溫的，順和的，的，還是覺得他最好？”

林青怔了下，然后慢慢彎下眼角：“嗯……他應該算不上溫順，有時候像個小孩兒似的，也不怎麼，所以不是最好的。”

“那還喜歡他？”

“雖然不是最好的，”林青笑起來，“但是是我最喜歡的。”

元淑雅眼神一頓。

林青認真地回憶著：“他自己總是胡思想，覺得我是心疼他才和他在一起的，可我知道不是。我會同很多人，但能讓我心疼、能讓我同、他哭我會跟著難過，他開心我會忍不住笑的——只有這一個。”

“……”

“外婆，”林青被回憶勾得緒起伏，眼底微微閃爍著水，但仍是溫帶笑的，“我很確信，我這一生不會再遇見第二個人像他這樣了。無論是巧合還是緣分，相遇就是相遇，我很慶幸我能遇到他——我愿意用掉一生的愿，和他永永遠遠地走下去。”

“……”

林青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元淑雅再開口，自己緒平復下來后，不解地回眸：“外婆你怎麼不說話了？”

“還讓我說什麼，”元淑雅無奈地看，“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難道還要做萬惡的封建大家長不嗎？”

林青一怔，破涕為笑：“謝謝外婆。”

“謝什麼，我可沒說他已經過關了，以后還是要繼續考察的。”元淑雅不滿地繃起臉，“我對這樣家世好又脾桀驁的年輕人最不放心了，尤其他還長得那麼好看——吃飯的時候那個小昊媽媽總是看他！”

林青忍俊不：“您是在替我擔心嗎？”

“我不擔心，我擔心什麼？就他看你那個眼神，黏黏糊糊的，噫，”元淑雅故作嫌棄，“要是這樣我和你外公都看不出來，那我們真是要得癡呆了！”

“嗯，您和外公最會看人了。”

“你為了他哄我，沒用的。”

“我沒有……”

“你看看你，和他在一塊久了，你都變得黏人了。”

“這樣不好嗎？”

“……”

“嗯？外婆？”

“倒是，嗯，還好的。”

“那我以后能經常帶他來看您和外公嗎？”

“看他表現吧。”

“謝謝外婆！”

“……”

·

多了一個唐亦，林青再住在外婆家就不合適了，也不能趕他一個人可憐兮兮地自己回家。

所以晚飯后又陪著二老坐了會兒，林青和唐亦就先離開了。

回程的一路，唐亦臉上都是帶笑的。

某次回眸又瞥見，林青終于忍不住跟著彎下眼：“真有那麼開心嗎？”

“嗯，”唐亦點頭點得鄭重其事，“特別開心。”

林青：“外公跟你說什麼了？”

唐亦：“問了一些以前的事，問了一點以后的打算，其他沒什麼了。”

林青含笑：“現在放心了。”

“放心了。”唐亦垂下右手，去勾林青的，趁林青轉向窗外沒防備，他牽過來就放到下親了一口，“等考察期一過，我就可以把我的小菩薩娶回家了。”

林青被他吻得指尖微，笑著往后手：“好好開車。”

“好，聽小菩薩的。”

那晚唐亦把林青送回家以后，跟著上了樓。

唐亦在心底開啟又一番天使和惡魔的斗爭的時候，林青卻突然很認真地喊住了他。

“唐亦，”說，“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嗯？”

坐在沙發上走神的唐亦轉回來。

林青走到他面前，剛想坐到他旁邊，就被那人長臂一勾，抱進了懷里。林青繃到一半的認真表差點沒撐住：“你認真點。”

唐亦理直氣壯地抱著：“我可認真了。”

“……”

林青拿他沒辦法，只得將注意力從這個坐懷抱里轉開，低著茶的瞳，著唐亦。

唐亦沒堅持過幾秒，失笑：“你是在勾引我嗎，小菩薩？”

“？”林青被問得一懵，回過神紅了臉，“我是在醞釀，醞釀談話緒。”

唐亦啞著笑：“那看來醞釀不了，我就覺得你看我兩秒以上就是在勾引我——還是直接說吧。”

林青氣餒。

唐亦假裝正：“好了，我不搗了，你說吧。”

林青不放心地瞥他，觀察幾秒沒察覺什麼，只得輕聲開口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問過我，你的出現是不是我人生里的不幸？”

唐亦眼神一凝。

他眼底笑意也有一秒的僵滯，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轉開眼：“記得，但是這件事——”

“唐亦，你要看著我。”

“……”

沉默里，唐亦終于慢慢回頭，對上林青的眼睛。小菩薩的眼睛會說話似的，得溺人沉淪。

那是他曾經的夢里最又最畏懼看到的。

就像那個答案一樣。

林青輕嘆聲，“你錯了，唐亦，我很激。”

唐亦沒回神：“什麼。”

林青：“激你的出現，為我生命里最艷麗的。”

唐亦怔住。

林青坐在他懷里，彎眼，溫輕笑：“我唱了我喜歡的昆曲，做了我想做的事……我見過你。”

垂眸他，輕而鄭重：“我這一生都沒有憾了，唐亦。”

“…………”

唐亦像是傻住了，一不地，眼神都凝固地看著林青。

客廳里的沉寂過去好久，林青回過神想到自己說了多麻的告白都忍不住臉紅了，但更多還是有點想笑，“唐亦你怎麼一副嚇傻了的模——”

“樣”字還沒出口。

林青僵住了。

親眼看著那滴眼淚毫無預兆地從他眼角涌出來落下的。

猝不及防。

這次到林青驚嚇了：“唐亦你，你……哭啦？”

“！”

那人陡然回神，把林青往懷里用力一抱，埋到頸窩里。

誰也看不見誰。

他聲音低低悶悶的，帶著沙啞的哭腔：“我沒有。”

否認倒是很堅決。

林青想哭又想笑，輕著聲抱他：“我都看見了。”

“你看錯了。”

“可是眼淚都掉到我手上了。”

“那不是眼淚。”

“那是什麼。”

“…口水。”

“？”

“饞人參果饞的。”

“……”

林青再也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如果他不是說最后一句的時候都哽咽著哭腔的話，那可能還會相信一點的。

“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林青笑著問他。

唐亦沉默幾秒：“太丟人了，不想說話。”

“真不說啊，那我可要回房間休息了？”

“不行，再讓我抱抱。”

林青笑：“好。”

唐亦悶聲靠進肩窩里，只呼吸，不說話。

林青仍是笑：“不丟人，真的，我會忘記的，不跟任何人說。”

唐亦：“……”

客廳里安靜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青以為這一夜會就這樣過去，想那也沒關系，愿意這樣過去。

然后覺肩上那人輕了下。

“青。”

他低著聲，輕輕喚。

“我總是貪得無厭的，想要很多很多，更多更多。”

林青溫地笑：“我知道。”

唐亦：“但是……”

“嗯？”

“有你這一句話在，”唐亦低聲說，“我想我終于知道，什麼作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