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坐在旁的陸行簡,瞬間明白他坐在龍椅上的那種孤寂和力。
國庫空虛,九邊年年要錢,邊儲靡廢弛。
他一個年紀輕輕的皇帝,要與宦海沉浮大半生的老巨猾政客們博弈、爭權,每一步都像在高空走索。
一個不慎就是跌下萬丈深淵。
陸行簡目清冷地掃過眾人,語氣淡淡。
“仁壽宮、慈康宮年邁臥病,后宮諸事有賴皇后決斷,爾等須用心輔佐。”
這就是把后宮理事大權給蘇晚晚了。
蘇晚晚心臟怦怦跳,手攥拳頭,撐出母儀天下的皇后風范,讓眾人平。
不知為何,覺有道銳利的目落在自己上。
蘇晚晚朝目那邊看過去。
看到一位白面無須、氣質儒雅斂的中年,著蟒袍,腰系玉帶,姿態恭敬。
蘇晚晚瞳孔猛了下。
那是個老人,陸行簡五六歲時就侍奉左右的太監,張詠。
才十歲的時候,就無意看到過,張詠把皇帝邊的大太監何鼎揍得滿地打滾。
事后何鼎還不敢聲張,聲稱是自己摔傷的。
當時嚇得瑟瑟發抖,卻還是鼓起勇氣去喝止張詠,制止他的暴行。
畢竟何鼎這個先帝邊的寵臣,對這個寄居清寧宮的小丫頭還算和藹。
好幾次張皇后刻意難為的時候,都是何鼎想辦法替解的圍。
張詠確實停手了,可看向的那噬人眼神在噩夢里盤旋了很多年。
那猩紅眼眶里的滔天恨意,是平生頭一次所見。
甚至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后來,張詠恢復了平日里斂儒雅的模樣,卻讓對他一直敬而遠之。
陸行簡要去早朝,給蘇晚晚撐完場子就先行離開。
蘇晚晚簡單說了幾句,讓眾人散了,各司其職。
只是留下尚食監和用監的掌事太監,讓他們擬個請大同總兵溫恭之進宮的的章程。
而用監的掌事太監,正是張詠。
不過,用監監丞常琪看著留下來的張詠,忍不住額頭冒汗。
沒有誰比他更知道,張詠在皇上那里有多重用。
兩年前張詠就忙著管理神機營、三千營,后來又提督京城十二團營,在京郊軍營巡視的時候多。
用監的瑣碎事務倒是主要給他這個監丞來落實。
先前夏皇后大婚時,張詠正好去鎮守山東不在京城,連夏皇后面都沒見過。
后來回京后也沒有補上這一遭禮節。
因為他足夠位高權重,也沒人敢跟他置喙什麼。
就連夏皇后本人,也不敢輕易找用監的麻煩,因為本惹不起張詠。
今日張詠居然主留下來,倒是給足了新皇后面子。
蘇晚晚沒有打算新上任三把火,而是選擇“藏拙”。
只是提出請溫小姐來參加賞花會這件事,讓他們商量出個可行方案。
各位、全都看向張詠,不敢造次。
一年半前,閣聯合宮要求誅殺“八虎”時,正是本該在山東鎮守的張詠悄悄回京。
帶著三千營銳拱衛皇宮、圍住閣老們的宅邸,力挽狂瀾,才最后功瓦解宮,反敗為勝。
可以說,張詠和蘇首輔那幾乎是勢不兩立,你存我亡的架勢。
只怕對蘇首輔的孫,這位蘇皇后也絕不會給什麼好臉。
不暗中挖坑害就算是好的。
果不其然。
張詠看似恭敬實則疏離地開口:
“這要看娘娘打算把賞花會安排在什麼時候。”
蘇晚晚了個不不的釘子,也不氣惱,只是淡淡道:
“本宮初掌宮事,諸事不懂,有賴張大伴牽頭,把此事落實。”
“本宮也沒別的要求,皇上滿意,本宮便滿意,想來,皇上也不會虧待諸位。”
眾人面面相覷。
心道,皇后可真是有點手段,這麼一樁小事直接推到張詠頭上。
鍋甩得相當徹底。
辦得好了,有一份功勞。
辦得不好,罪責是張詠的。
也不知道張詠是接還是不接。
如果不接,實在是駁新皇后的面子。
他深得皇上信賴倚重,估計也不怕得罪新皇后。
張詠頓了頓,只是道:“奴婢遵命。”
眾人皆小小地松了口氣。
當天晚些時候,用監的捧了謄寫好的詳細章程來請蘇晚晚過目。
各項事務、安排非常詳盡,就安排在明天外命婦進宮慶賀的宴會后。
蘇晚晚看了一遍,不得不暗暗點頭,對笑道:
“難怪張大伴深皇上倚重,這辦事能力令人嘆服。”
笑著奉承:“張大伴十歲時就到乾清宮侍奉憲宗皇帝,二十歲就做到監右監丞,深得憲宗皇帝重。”
“憲宗駕崩后,又在茂陵司香十年,恪盡職守,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蘇晚晚道:“能進乾清宮侍奉的,那必是挑細選、出類拔萃之人,品貌德行能力,還有聰慧、忠心一樣都不能。”
憲宗皇帝的能力和手腕,在大梁王朝的歷代皇帝中,那絕對是出類拔萃的。
憲宗皇帝看重的人,豈會差到哪里?
而且,張詠能去茂陵司香十年,說明是權力斗爭失敗被排出宮的人。
居然十年后又能回歸,侍奉東宮,這手腕、能力和野心,絕不是一般人。
蘇晚晚自忖不曾得罪過張詠,當年祖父和“八虎”爭權時,已經遠嫁金陵。
只希日后與張詠等人相安無事,不要因為祖父和蘇家,為他們的“眼中釘”。
想到此,不想到父親當初所說的“登高岳,必其險”。
想來父親早就料到,自己進宮后不可避免地與這些宦打道吧。
……
書房。
李總管蹙眉問:“皇上,明兒個行慶賀禮,榮王那邊如何安排?”
謀逆案過去了好幾個月,如今對外公布的結果,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張茂舉旗謀逆。
榮王一直被在王府。
明面上,謀逆案與榮王并不沾邊。
陸行簡臉上染著幾分涼意。
縱容不愿,他也知道,蘇晚晚說的解決辦法,是目前最能安人心的做法。
一個宣府邊儲核查,就鬧出馬房火災,牽扯到保國公府。
倘若九邊重鎮全部核查,事不知道會鬧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