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稅糧，朝廷還要幫他們建造府邸，里里外外又是一大筆開銷。

也就是后來戶部支招，半數歲祿折米，半數折寶鈔，第宅令其自造，總算解決了這個問題。

因為大梁寶鈔并沒有什麼購買力，與廢紙無異。

相當于把歲祿直接打了個對折。

實際上，在憲宗朝，朝廷已經對控制宗親規模采用了最直接的方式——直接減領宗祿的編制人數。

方法就是各宗藩請名上皇家牒時，由宗人府找理由直接拒絕。

大梁王朝皇室宗親要想宗親的待遇，必須皇家牒，需要走完一個流程。

這個流程“請名”，包含王府代奏、宗人府審核、禮部擬名、皇帝賜名，四個步驟。

搞這麼復雜原本是兩個目的。

一是規范皇族員的名字用字以彰顯皇室威嚴和高貴。

二是防止非陸氏脈的人冒充混皇族。

從憲宗朝起，宗親們納妾朝廷不會管，卻不再放行他們妾室子的請名申請。

先帝時，把宗親納妾又做了進一步限制和明確。

親王妾媵十人，一次選，以后亡故或者休逐也不能補缺。

世子、郡王妾媵四人。

各級將軍三十無子可納妾二人。

中尉三十無子可納妾一人。

這些妾室以外妾室所生子只能算是私生子，沒有上牒的可能，自然也領不到宗祿。

要找到這位“小王爺”，一時間倒無從下手。

蘇晚晚手上沒有宗人府的牒，只有被封皇后時各地宗室呈上的賀表。

讓小侍們幫整理賀表，線索也只有“武奇浚”三個字。

猶豫要不要去找蔡震查尋宗人府牒。

可這樣就會留下痕跡。

蔡震和淳安大長公主與不睦，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正毫無頭緒，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侍突然說話：

“啟稟皇后娘娘，晉藩被廢寧化王陸鐘鈵的王妃，正是姓武。”

此言一出，眾人神一振。

“奇”字更是特殊，是晉王一脈子嗣某一代命名時的共用字。

很快有人查出來，陸鐘鈵第六子，姓陸名奇浚。

蘇晚晚不得不嘆，當初從書堂挑選侍的舉有多英明。

這些小侍雖然年紀小，腦瓜子卻是一等一地好使。

要知道，寧化王一脈已經被廢為庶人，這些賀表里，并沒有寧化王一脈的賀表，很容易被人。

不過，寧化王嫡母的賀表里，倒是包含了寧化王這一脈子嗣后代的姓名。

陸奇浚在庶人名列。

蘇晚晚直接回曉園找陸行簡。

陸行簡并不意外，反而似笑非笑地打趣：

“娘子真是諸葛再世，這些都能查到。”

蘇晚晚聽出他話里的調笑意味，頓了頓，“你早就知道？”

“也不是。”

陸行簡心不在焉地挲著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興致并不高。

“東廠也就是今天才查清。”

蘇晚晚非常佩服東廠的辦事效率。

可惜手上沒有一支這樣能干的人手。

陸行簡見一副好奇的模樣，也沒有藏著掖著，問：

“要不要與朕一起去見見？”

蘇晚晚手，點點頭。

倒要看看，膽大包天的“小王爺”是何許人也。

更想確認，馬姬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這個“小王爺”的。

然而。

東廠廠督馬永滿面慚愧地跪地行禮。

“皇上請恕罪！罪人陸奇浚潛逃，只捉住其同伙王鶴。”

陸行簡沒有回答，從容不迫地落座，只是臉相當冷幽。

蘇晚晚安靜地在他旁坐下。

馬永瞳孔微。

沒想到，皇上會帶皇后過來。

皇后的蘇家份，還是讓他相當忌憚。

當年蘇健當面怒斥過馬永，說他向皇上獻鷹犬、導騎，恐萬一有傷圣，罪不可恕，雖死猶不能抵罪。

把馬永嚇得不輕。

對于蘇晚晚這個皇后，他向來也是敬而遠之。

“宣。”陸行簡聲音里著森森寒意。

王鶴被人拖了進來。

東廠的酷刑他已經嘗了一遍，深知生不如死的滋味。

也清楚，這次面圣，是他生死抉擇的要關頭。一個回答不好，大概就是死路一條。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小人也是聽說遠房親戚百戶王得清有門路能進宮面圣，才游說陸奇浚花錢買門路，賺取傭金，其余事宜一概不知！”

蘇晚晚頓了頓，王得清聽何進提到過，太皇太后王家的旁支。

哈使臣寫亦虎仙就是走通他的門路，經馬姬引薦，得到覲見陸行簡的機會。

原來這事背后還牽涉到王家。

陸行簡沒有理他，只是淡淡掃了馬永一眼。

馬永開口質問：“既然一概不知，你慌什麼？”

王鶴打了個哆嗦：“是那陸奇浚，說自己闖下滔天大禍，要出城避禍，也讓我躲一躲……”

“你可知陸奇浚的份？”

“知，知道。他說他是寧化王府小王爺，去年王叔獲得赦復爵，他也進京面圣，想謀求恢復寧化王府爵位。”

“是王得清走通宮中門路，把他當作侍領進皇宮謀求面圣，其余事宜，小人一概不知。”

蘇晚晚坐在那里一不，后背到一陣陣寒意。

到這里，一切線索就都串聯起來，說得通了。

王家。

又是王家。

看似昏招頻出。

人放低戒心。

可行事之縝，心思之叵測，實在令人發指。

倘若陸行簡沒把持住，寵幸了馬姬。

哪怕僅有一次。

馬姬這一胎，不管真實父親是誰，一定會被算到陸行簡頭上。

皇室脈，就此被暗中替換。

而陸奇浚也是皇室子弟。

即便事不慎被人捅出來，為了皇家面，這事也會被死死下去，不會拿到明面上說。

馬姬這胎，只能算陸行簡的長子。

陸行簡想要不認？

呵呵。

這個皇后一句“恭喜皇上，喜得龍嗣”，早就定了調。

陸行簡也沒有當場否認，這事就坐實下來。

蘇晚晚現在腦子糟糟的。

誰說王氏傻來著？

不就把算得死死的，狠狠利用了一把裝出來的大度賢惠。

只是，為什麼當時陸行簡不直接反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