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區的四樓，激烈的爭吵從紗窗里飄出來，引得樓下路過的行人紛紛注目。

“榆榆，你也是年人了，該承擔起養育這個家庭的責任，聽爸爸的話，放下學業吧。”

桑榆手里握著一把菜刀，豆大的淚珠從眼眶里掉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養育這個家庭？我又不是家長，憑什麼要養？從小到大，你們在我上付出過哪怕一點嗎？”

初中之前，是留守兒，父母顧不上，之後就住校了，沒在家里吃過一頓飯。

就是個累贅。

可現在，這個累贅卻被父母要求養家，多麼諷刺。

桑鵬了鼻子，“那什麼，我們不是讓你去讀書了嗎，讀到現在，也差不多了......”

“我的學費是基金會贊助的！不是你們！”桑榆喊破了嗓子，眼睛里一片，“你們要是再敢阻攔我上學，我就用這把刀和你們同歸于盡！”

“哇——”

兒的啼哭開來。

杜玉蘭的懷里抱著一個三歲男娃，被眼前這一幕嚇哭。

桑榆的弟弟，桑睿，從出生起就跟在夫妻倆邊，好吃好喝地親手帶大。

“跟廢話什麼。”杜玉蘭安著懷里的孩子，指使桑鵬，“你直接去跟學校的老師說，我們家的孩子不讀了，你還真相信能殺了我們不？”

“這......不太好吧。”

桑鵬雖然不支持兒繼續讀書，但也不敢就這麼沖到學校的老師面前，因為他心底知道，老師不一定會站在他這邊。

怪就怪在，自己這個兒太會學習，考的學校太好，老師和學生是一派的。

桑榆的聲音里，帶著的噎：“學校是我自己考上的，學費是我自己付的，就算你們去找老師，也沒有用。”

夫妻倆的目的，是讓兒出錢養家，這份錢進了學校，就用不到他們上來了，所以才費盡心思阻礙兒上學。

最近就業形勢不太好，桑鵬剛剛因為年紀太大，被工作了一輩子的流水線工廠開除，現在是在家待業狀態。

杜玉蘭給人做保姆，因為手腳不干凈，被主人發現了，不僅失去了工作，還被罰了款。

可以說，全家現在就指著桑榆賺到的那點微薄工資了。

“好啊，你去上學。”杜玉蘭高聲道，“每個月給我們打五千，否則，休怪我跑到你們學校去，找你的室友借錢！”

五千。

桑榆不吃不喝不住，一個月也才掙這麼點錢。

可面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是狠不下心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

“五百。”

“一個月五百？！”杜玉蘭驚道，“你當我們是吃素的嗎？再說了，睿睿馬上要上兒園了，五百怎麼夠學費？！”

呵，兒園。

因為家里有了男丁，連學前班這種相對奢侈的消費，都被納了家庭開銷。

人到真正心死的一刻，就一點也不到悲傷了，反而有種魚死網破的冷靜。

“那就一分也別拿了。”

桑鵬不同意了，“榆榆，兒園還是要上的，否則和社會節了，以後哪里來的朋友。”

朋友。

桑榆一向沒什麼朋友，照樣好好活到了今天。

在這樣嗜錢如命的圈子里，哪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不是相互利用，就是相互坑害。

的視線挪向杜玉蘭懷里那張滿臉淚痕的臉上，聲音聽不出緒：“是該多點朋友，否則以後找誰借錢？”

這話，簡直往桑鵬和杜玉蘭的口刀。

全家沒了收後，夫妻倆就想方設法去借錢，親戚們知道肯定還不上，全都閉門不見。

于是他們又找鄰居借錢，有幾家看在鄰里關系的份上，借了幾百塊，不過更多人聽到此事，不僅沒借錢，還直接在小區里宣揚開來，說桑家是毒瘤，以後見到就得繞道走。

這就導致桑鵬和杜玉蘭兩人就像過街的老鼠，出門都得挑沒人的時候才敢出。

面對家里這個死丫頭，杜玉蘭打不過，也罵不過。

“我就直說了，睿睿是男孩，將來要去大公司當領導的，至于你，不給錢，看我敢不敢跑到你們學校去鬧！”

杜玉蘭心想，當初就不該讓桑榆去讀書，年滿二十歲就嫁出去，還能撈著一筆彩禮，哪兒能像現在這樣被！

桑榆冷笑了一聲，眼底是晶瑩的淚海。

生在這樣家庭里的兒，就像一只漫無目的漂泊的船，不被任何一座港灣接納，只能獨自面對海上的風浪。

“好啊，你來啊。”

桑榆舉起菜刀，朝著餐桌用力劈下去。

沉悶的響聲過後，木桌上多了一道巨大的刻痕，菜刀直直立著，把柄朝天。

“只要你敢來我學校鬧一次，就會跟這張桌子一樣！”

杜玉蘭抖了一下。

這......這該死的丫頭，居然還真敢對他們出手，這些年住在學校里，膽子長了！

抻著脖子，強撐道：“你看我敢不敢！”

桑榆不會懷疑這句話。

到時候，真的沒了錢，杜玉蘭什麼事都能干得出來。

高中有一次，電視上出了劣質的新聞，為了給桑睿買進口，杜玉蘭跑到的教室里，一把鼻涕一把淚，向老師和全班同學請求資助。

其實就是捐款。

外人的目就像一把把刀，在凌遲臉上的皮。

最嚴重的時候，桑榆甚至萌生過輕生的念頭。

所以整個高中階段，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不跟任何人講話，不跟任何人朋友，也不加任何好友和群聊。

就算後來考上了京大，為整個村里的‘驕傲’，也沒有想過回母校一次。

這個地方，想逃。

逃得越遠越好。

任何一個地方，都比津市更像的家。

要不是這次錄取通知書寄到了家里，必須要回來拿，本就不會回這個家。

桑榆徑直穿過他們，來到垃圾桶前，蹲下，把一片一片的碎紙撿出來，收好。

幾滴眼淚掉下來，幸好沒有落在紙上，只是打了手背。

吸了吸鼻子。

撕了就撕了，可以拼，永遠沒人能阻礙上學的腳步。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桑鵬狐疑地轉頭，沉道，這時候，誰會來？

他慢慢走過去，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誰啊？”

外頭傳來子輕的聲音，春風化雨，是聽著就知道，不是這一帶的人：“我是螢火蟲教育基金會的負責人，聽聞您家孩子需要幫助，特此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