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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我母親骨鋪的路,你怎麽有臉的!◎
到了第四周,過半的停靈已經進展到後程,先帝的靈柩已經在仁智殿放了多日了。
仍然是每天祭拜,大量的叩首和哭喪,這快二十天下來,每個人或多或都有了幾分憔悴。
尤其是子骨弱些的,一趟喪葬禮節下來,怕是半條命都能沒了。
但衛卿珩在此事是上不會馬虎的,不僅是做給群臣看著,也是他發自心地想要去做這件事。
自兩個小娃娃來了乾清宮見了爹娘幾次之後,他們幾乎天天吵著鬧著要來。
娜良娣無法,自己不出來不到這頭,但總是人安排得嚴得很,一群人護得好好的把兩個小娃娃送過來。
戴玥姝發現衛卿珩好像在忙著其他的事,這幾日見了好幾個京城附近遠近駐地的武將,各個都是手上帶兵的,全部都是他的人手。
這些事都是在私下辦的,若不是住在乾清宮裏,大部分時候甚至兩人都一道辦公,歇在一張床上,他不怎麽避諱,也不會知道。
但衛卿珩表現得很平靜,似乎是竹在,戴玥姝便是意識到了某些事的發生,也仍然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太皇太後那邊已經點頭,允許何太妃住過去。
太皇太妃那邊也很好說話,知道不是和燕氏一個院子住之後,便安了心,無所謂是讓和小輩、孫輩同住還是單獨給一個院子。
最後,戴玥姝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等一等。
等過了27日孝期之後,他們再去開始辦這事也來得及。
總歸先是衛卿珩的登基大典,保守估計要三個月左右的時間籌備,然後才是太皇太後和太皇太妃的典禮,因為同樣涉及到宮殿修繕擴張和算日子辦冊封,所以大概也要兩個月左右,一前一後。
再往後,才是先帝後院的這些,貴太妃是獨一檔的,估計也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時間籌備,剩下一群太妃就簡單弄弄,加起來估計就統一月理完畢了。
這一下上半年的時間就沒了。
到衛卿珩後宮這裏,估計都要挨到下半年去,不過這種事也急不得,但聖旨晉封可以先下,辦吉禮可得挑著日子籌備,輕易急不得。
“主子,薇熹公主一定要見您呢……”蘇梅過來稟報。
“我這裏還……”戴玥姝猶豫地看了看手上寫到一半的東西。
他們現在已經不把孩子往書房帶了,戴玥姝也怕他們兩個破壞什麽,書房是相對嚴肅的地方。
“算了,”把話吞了回去,“把地毯鋪好了,邊角都看這些,屋子裏的銳都收起來,我一會過去。”
“是。”蘇梅臉上明顯多了幾分高興。
衛卿珩在前頭要麽和幾個首輔商量國事,要麽和禮安排後面的喪葬和再後頭的走禮,不然就是私下召見最得他信賴的臣子。
戴玥姝就在後頭的書房這邊忙活,宮裏後宮庶務一個月停靈下來已經要不好了。
前頭晉太妃就焦急來報說十皇子發了燒,戴玥姝這邊立馬安排了太醫過去,藥材也分了許多,聽說熬了一個晚上加兩個白天,才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退下熱度。
要是在先帝仙逝而新帝未有正式登基或是剛剛登基的期間,就讓先帝留下的小兒子沒了,那他這個當哥哥的新帝可是要人說道的。
戴玥姝也不想看著一個小娃娃就這麽沒了,當了娘之後就看不得類似的事了。
但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
衛卿珩那邊不出意外是有大事要做,戴玥姝這頭只好把能拿主意的事自己攬下來,能多分擔一點是一點,尤其馬上要沐浴齋戒、送靈柩進陵墓了,事便湊在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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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的治喪儀式快到尾聲了,在發引送去帝陵之前,文武百從上到下都要齋戒三日,舉行祭祀活,將葬期告知天地、宗廟、社稷,這又是個繁複的流程。*
按著衛卿珩的意思,安安作為新帝長子,他也要參與其中。
戴玥姝于是又要給小娃娃準備起來,樂樂倒是可以免了,這大概是兩個小朋友頭一次比較久的分開。
“主子。”蘇梅又過來催了一次,好在戴玥姝已經把該做的事列好了單子吩咐下去了,湯藥又多備了一,太醫和醫等也都吩咐好了,越是到快結束時候,越是該警惕的。
“好了好了。”戴玥姝放了筆,“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放不下筆來。”
“主子辛苦了。”蘇梅連忙行禮。
“不必客氣了。”說,“安安和樂樂都來了嗎?”
“澤曦皇子也到了,不過是在睡著,昨兒個歇得晚了些,睡得不安穩,今天一直都在迷迷糊糊的。”
“沒生病吧?!”戴玥姝猛地警醒起來。
“沒有,才太醫看過呢,”蘇梅忙道,“太醫說沒大問題,就是尋常的犯困,讓好好休息便是。”
聽了這話,戴玥姝更加愧疚了。
兩個孩子都是因為沒見著娘,才心裏有咯噔,他們不安,表現出來就是哭鬧發脾氣的次數明顯多了,想見爹娘的沒有被滿足,他們說話又說不清楚,無法明晰地表達,于是只能加倍地鬧騰,連到了晚上都休息不好了。
安安本來就相對淺眠,聽說好幾次他都把睡得憨實的姐姐樂樂鬧醒了。
于是,兩個姐弟再一起哭,人哄個半天,最後娜良娣只得將他們分開一段,至安安醒了就要立刻把抱過來,娜良娣來哄著讓他睡。
娜良娣一個大人,都沒有休息好了。
戴玥姝心裏激,全都默默地算著。
“啊!”才剛看到人,兩個娃娃都扯開了娘的手,噔噔噔地跑向。
戴玥姝看著他們作太急而顯得過分踉蹌,連忙上前幾步,趕在他們把自己跑摔了之前一下抱住兩個娃娃。
“娘!娘!”
“阿娘!”
樂樂喜歡喊阿娘,安安喜歡直接喊娘,這倆很好區分。
戴玥姝一邊親一個一邊親一個,反複十來遍之後,兩個娃娃都被哄笑了,推著的臉不讓親。
“那親親我?”戴玥姝看著他們,故意湊上自己的臉蛋。
樂樂先親了親側臉,安安也跟著親了一個。
三個都高高興興的,戴玥姝現在一下抱兩個有些吃力,又怕摔著人或者把自己手臂弄壞了,就一邊牽一個,三個人高高興興地上了臺階,進了屋子。
“哇,真棒。”慨又贊嘆,“我們安安和樂樂現在都能爬臺階了!”
乾清宮院子裏的臺階可不矮,門檻也不低。
戴玥姝的記憶裏還停留在他們兩個走路要人幫忙的程度上,不想兩個都已經能說好些兩字疊詞并且會小跑走路還會慢慢地上下臺階了。
“來,”打定了注意,“今天我們睡在一起,我不忙了。”
兩個娃娃不懂,只是呆在親娘的邊高興。
玩了半個時辰,他們用了一點湯糊糊,換了尿布,就先上床睡覺了,等差不多睡好了之後再醒過來吃東西。
“主子,晚膳送過來了。”
戴玥姝正給兩個孩子收拾,喜歡親自參與其中,雖然大頭的工作不是來幹的。
晚上用的是一大桌子素菜,別看沒有半點葷腥,但實際上宮裏的手藝很好,各種菜系都能做,翻著花兒地給安排上,只要他們做主子的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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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之前,戴玥姝先讓人給衛卿珩那邊送了一小壺熱的山楂水,他不開胃,飯前用點開胃的湯水也好多幾分食。
再看桌上,藿香葉包裹著的玉米餅,油裏炸過落得脆,用的油是紫蘇種子香炸出來的蘇子油,玉米餅是烙過正好的,裏頭放了槐花和芝麻碎,炸完吃起來滿口噴香。
一道用醬油紅燒做法做的蘿蔔,湯都是香菇等新鮮菌菇吊出來的,裏頭放了紫蘇葉、五香、八角等各種香料,味道足足的,蘿蔔做得快比上人參了,還放了剝好的板栗,熱氣騰騰。
又有花椒葉切碎與蘿蔔丁、荸薺丁一道混豆腐中,一并炸了做豆腐丸子,花椒葉而香,蘿蔔荸薺脆而甜,合在一起當真是可口,戴玥姝沒控制住便用了三個。
不知道是戴玥姝這邊飯菜的香味勾引的,還是兩個娃娃本就玩累睡好了之後肚子,用到一半他們就都醒了過來。
“這是了?”戴玥姝看過去。
娘過去抱孩子,照看著便為難了。
“娘娘?”
“怎麽了?”
“孩子拉了尿了……”
戴玥姝沉默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床上了?”
娘怕生氣,但也不得不實話實說:“薇熹公主尿床上了……一片……”
“哎喲,”戴玥姝就笑了,“看來睡之前不該讓他們吃那湯湯水水的,普通糊糊就夠他們折騰了……可不就是容易出問題嘛,不過小孩子,這才多大的娃娃,正常。”
人是放到自己床上讓睡的,小娃娃又是這麽小小的一個,這個親娘早有心理準備,若都嫌棄孩子了,那還有誰能真正關心兩個寶貝呢?
言辭輕松,不見氣惱怪罪:“給他們打熱水來先洗幹淨,再換幹淨的尿布和子服。我床上的跟著換了吧,髒了的拿下去洗了便是。”
“奴婢來吧,”茜換班過來了,“還是換簡單素花紋的嗎?”
“這自然了。”戴玥姝道,“沒出孝期呢,不能胡來,左右其實都差不多,普通點的純被套也沒什麽。”
轉頭,戴玥姝又吩咐娘。
“再看看是不是肚肚了,等弄幹淨了才好讓他們吃,不要屁就用,不急這一會,都在膳點呢。”
話雖如此,戴玥姝還是加快了吃飯的作,等用完的時候,差不多兩個小孩也整理好上桌了。
“要不要我喂?”問。
“不辛苦娘娘,奴婢來吧。”張娘笑笑,“娘娘這段時日辛苦,不好娘娘多費心,能多省下些功夫陪小主子玩耍就是極好了。”
“你有心了。”
戴玥姝就在兩個孩子視野裏抓辦了會宮務,主要是宮裏各的調度安排出來了。
過幾日引靈時候,皇宮外都要作起來,貴太妃是要親自跟著看著把靈柩送進去的,是先帝後宮份最高的,去了其他人不好當不知道,按照規矩,四妃、應該是四太妃,也會一道,五個太妃是有專門的儀駕,剩下都得靠自己雙,不過回來就不一定這麽苛刻了。
就這麽幾天功夫,戴玥姝得想辦法給太妃們安排妥當了,雖然說“一朝皇帝一朝臣”,太妃們都是過去式了,但這過程確實不輕松,若真的人累暈在半路,也實在不好,所以前前後後都得親自過問。
因為沒有辦過類似事,戴玥姝做得磕磕絆絆,只好時不時去問問衛卿珩,衛卿珩那頭也要安排百和宗室等的隨行,并不吝嗇指點,只是他確實很忙。
這趟戴玥姝是去不了,屬于是沒資格,新帝後院的都沒得去。太子妃之前讓顧嬤嬤來了一趟,意思太子妃陪同想去,不過被衛卿珩一口否決,直白說這時候去裝模作樣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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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那娘臉都變了,一下跪在地上不敢吭聲,戴玥姝也沒敢說話,悄然避開了。
但估計,太子妃那邊還沒有死心。
這是非常重要的涉及到禮教和威嚴的事。
現在就已經有人參太子妃失職失格了,只是衛卿珩還著沒發,引靈時候衆人都看著,出皇宮又有百姓跪拜一路,更是要得很。
聽說興慶宮那頭,已經有趙家人借著理由,出了幾次了。
衛卿珩憋著火氣,或者說是冷眼看著他們自討死路,但他現在騰不出力來。
另一邊,戴玥姝預料不錯。
今日,借著探太子妃為由,趙家人帶著江家的侄子和侄來了。
舊的趙夫人走了,才過了孝期沒有多久,趙嫣然之父趙恒就立馬娶了繼室進來。
沒有“母親”在的姑娘出嫁,容易被人質疑家教等問題,所以他為了更好地保全子的名聲,立馬就安排了新夫人,說起來便是自前頭一個走了之後,新夫人也一直教導著太子妃。
但實際上,趙嫣然和這位比自己大了幾歲的新母親趙夫人關系很是一般,甚至只有幾分面子誼。
趙夫人對前頭留下的幾個孩子都非常冷淡,對江夫人漠不關心,對這個太子妃也不會有特別的好臉,只是趙大人吩咐了什麽就去做什麽,至于夫妻之之類的東西,就更加不剩了。
去年的時候,才生了一個兒,算起來便是嫁進來沒多久就得了喜訊,當時趙恒可高興了,覺得自己還沒有老。
雖然是個兒有些憾,但兒也不差,不如說他的兩個嫡已經給他爭取到了很大的利益了,這才讓非常滿意。
“我與歌兒、鴻兒說說話?”
趙嫣然和新夫人沒話說,對方聽聞也立馬就起避了開去。
歌兒、鴻兒是姐姐江夫人和江崇雲生的嫡子,大的歌兒今年剛好11歲,家裏已經在準備相看起來了,國喪是一百天不準作樂,估計家裏會等出了一年再給活起來,只是歌兒上還有生母逝世的三年在,才過了一年多,江家不方便運作,便想法子托到了趙家這邊。
想到家裏的托付和特別將送過來讓見見的意思,趙嫣然心裏已有了幾分猜測。
是聰明人,對家族尤其看重,這一下就已經猜到了幾種可能,雖然沒有一個人和提出來。
一種是家裏想讓給江笙歌提提重要,等出孝之後說起來能再好聽些,還可能讓之後帶在邊養幾日,增加籌碼;
一種則不太樂觀,是家裏給準備的“替代”。
那時,若是活著,那幾年後的江笙歌就是的助力之一,趙家的姑娘估計是送不進來了,同姓的姐妹兩個同在後院後宮的可能極小,但歌兒姓江,江家也算是有名氣有地位,只是最近不那麽景氣,但正是雪中送炭合適時。若已經沒了,那麽這個可能會是兩家給安排的繼後,但趙嫣然為難的是,他們似乎過于自信衛卿珩對的看重了。
不如說,衛卿珩這個男人,從太子到新帝,前後從沒有假過辭,一點好臉都沒有給過,所謂的面都是旁人的誤會,也是撐著的結果,現在已經臉皮都人踩在下頭了,可江家和趙家卻還對這樣自信……
趙嫣然忍不住到了幾分苦。
“姨母?”江笙歌關心著。
趙嫣然一邊勸著,一邊不由自主便走神了。
江笙歌是個模樣不錯的小姑娘,和姐姐尤其像,聲音也是這般溫,還未出嫁時,姐姐也是很活潑的,不過江笙歌小姑娘還膽小,在宮裏斂了不,同時還顧忌自己的和心,不敢大聲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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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想著,沒有注意到另一邊的江鴻念正冷眼看著。
江鴻念和姐姐江笙歌比起來就不討喜得多,模樣還不錯但眉宇間一戾氣生生蓋下去了那分俊秀,好好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看起來沉沉的,一點朝氣和生機都沒有,像是個藏在影裏的小鬼頭。
另外,他和親爹江崇雲關系極差,自小叛逆,江崇雲恨不能打死這個兒子——
他有幾個庶子,但確實只一個嫡子,江夫人還在時便一直勉力護著,似乎人走了之後,父子兩個關系緩和了些許。
若是再不緩和,等以後新夫人進了江家,他可是要吃苦頭的。
也許正是因為沒了親娘庇護,江鴻念才長大了吧。
趙嫣然和小侄說著話,心愈發輕松了。
“對,我會努力的。”說,“便是以後嫁了人,我也還是江家的兒,這點不會變的,我肯定要向著弟弟的。”
小丫頭很懂事,也被教養得很好,話裏話外是家族,對家人也忠誠看重,這方面便是格外對了趙嫣然的胃口,不似姐姐那般——
想到這裏,趙嫣然又到不適了。
說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惡心是因為聞到了這段時間一直在用的難于吞咽的虎狼之藥才到了不適,還是因為其他的一些原因,強迫自己忘記,轉了話題。
江笙歌很,知道自己是陪太子妃姨母說話,全程老老實實地應答,盡可能高興。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弟弟怎麽都不肯接茬,不論話頭如何遞過去,他都只是冷淡地給出一點鼻音,“嗯嗯啊啊”的,江笙歌火氣都要起來了。
還是趙嫣然,大人不和小孩計較,三言兩語就抹過了此事。
“鴻兒和我走走?”趙嫣然知道江家未來還是要看江鴻念的,歌兒再好,也不是男子,鴻兒才是希,是趙家和江家都看重著的,所以哪怕江崇雲再生氣,也就是把頂撞他的兒子打兩頓,家法都不敢往狠裏去的。
如今趙家看著勢頭比江家起來,自然江家更會對他好了。
“好。”出乎意料的,江鴻念答應得很幹脆。
“那我便著臉在姨母這裏多討幾口水喝了。”江笙歌立馬道。
“有你的呢。”趙嫣然笑著拍了拍肩膀,上味道有些重,但江笙歌一點沒有嫌棄,反而仍帶著笑。
江鴻念扶著在院子裏走了一小段,趙嫣然覺得他的手冰涼涼的,眼神也不像是個孩子該有的。
但江鴻念也覺得像是個鬼一般,如同行走,本沒有自己一惡臭的自覺,反他更為厭惡了。
趙嫣然再度起了幾個話題,問了他學業,結果他回“父親還沒有給我找好師父”,再一問進度,也就比開蒙的小孩多一點進度。
平常人家是五歲,像他們這種一般三歲就會開始教導背誦三字經、千字文一類,天家皇嗣進尚書房規定是六歲,但衛卿珩三歲就被先帝帶著開蒙進學了,五歲時候的學識已經能比不七八歲的小孩。
而江鴻念差不多也就是五歲多一點的進度,更不用比衛卿珩那等天才的同時期年齡時候的水平了。
“啊,是嗎?”
“對吧。”
“……也許。”
“嗯。”
不論趙嫣然說什麽,江鴻念仍然是說著這些話。
趙嫣然真的接不下去了。
就算脾氣再好,和小孩子再不計較,遇到這麽不開竅的、不通庶務、不會說話、態度還相當不配合的侄子,也本說不下去。
再說,從生了病起,脾氣本來也就沒有原先那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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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氣的功夫早沒了,當年的從容也消失不見,各種原因刺激著,但偏生沒法苦,就像是當年的姐姐那般有苦難言,可這是自己選的路,是強行走上去的。
只覺得口舌又泛起了苦,明明快被各種藥弄得沒有了味覺,可這時候仍然覺得很不舒服。
直到提起了江笙歌,趙嫣然順口便誇著:
“歌兒懂事,這是好事,以後你姐姐依靠著你,現在你靠著姐姐……”
“我姐姐很好。”他終于多說了幾句。
趙嫣然莫名心裏一松,好像順利準了竅門。
于是繼續誇了好幾句,剛好兩人走到了院子裏僻靜一,最後便輕聲道:
“待我了皇後,我一定給賜一門好親事……”
那一瞬間,江鴻念突然松開了扶著的手,幾乎是同一時間,隨著說話尾音落下的,是他的一聲冷笑。
“怎麽?”趙嫣然被他的笑刺到了神經,方才放松下來的心立馬消散不見,再也忍耐不住,“鴻哥兒,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可是對我有什麽不滿的?”
“姨母想做皇後?”他擡頭,一雙眼睛沒有任何的緒。
趙嫣然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了小半步,反應過來才生生地停下了作,擡頭看去,才發現這才八歲的小孩一雙黑眼睛竟然幽深若潭,整個不見半點生氣,而且眼瞳中黑部分所占極大,看來竟有幾分惡鬼般的可怖。
幾乎是本能地心頭一跳:“我是太子妃,有什麽不能當……”
“難怪你們最近籌謀得如此頻繁,”他冷聲道,“連本該在地方守喪的江崇雲也跑回來說要送別先帝了。”
“這不是你該……”趙嫣然本能覺得應該結束這個話題,但江鴻念顯然已經憋了很久,他悶了更長的時間,心中一腔怨懟終于無法忍住。
“為了太子妃之位,已經把我母親的人生和命賠上了,連外祖母的喪葬都沒有好好辦,孝期沒完全結束就準備拆棚子回去,一到點就急吼吼地回京開始活,之後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這婚事一直沒推進就是有其他原因,結果又各種籌謀,再把太子、如今的新帝狠狠地得罪了個遍……”
趙嫣然渾都在抖,萬萬沒有想到這番話是從姐姐留下的唯一兒子口中說出的,他如此惡毒地把、把他的外祖趙家說是這樣惡毒的東西。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應該毫不猶豫地反駁的,但卻好像被苦藥毒壞了嚨一般,對著那雙滿是沉分毫不見兒稚之的眼睛,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現在你又想要皇後之位,這次要用多命來填?”
江鴻念冷笑一聲,看仿佛在看一條惡臭的蛆蟲。
趙嫣然渾晃著,覺得自己要站不穩了,那一瞬間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侄子,而是的姐姐,他們的眼型太像了,但是眼珠不像,姐姐的眼神永遠是有靈的——
不,後來就沒有了,死的時候、死之前便早也沒有了。
接著,的記憶再度恍惚,看到了如此憎惡、嫌棄的眼神,好像是、好像是——
是的,是新帝,是衛卿珩,他也是這般看著,好像是什麽卑劣的東西。
“可我只有一個姐姐……”說到這裏,江鴻念臉上甚至多了幾分恨意,他咬牙切齒,恨他弱無能,恨他不能改變一切。
“一個恐怕是不夠的吧?難為你們將腦子洗得那麽幹淨了……趙家的男子無能,只能走這種小道妄圖一步登天,燕氏都做得是明明白白,虧你們趙家還是清流,立個牌坊就等于幹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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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聲地說著,每一個字句都像是重錘,狠狠地敲在的頭上,將本來能夠藏起來或者說是強迫自己忽略的那些心思全都得幹幹淨淨,趙嫣然嘗到了自己頭的腥。
“我、我不知道,家裏怎麽會給歌姐兒安排個不好的夫……”
艱難地辯解著,想立刻告訴他,自己會給侄賜婚一個最好的夫君,彌補姐姐的憾,姐姐早逝,這個做妹妹的便替姐姐送侄出嫁。
但另一個意識也很明白。
當上皇後的可能太小了,非得需要“作一番”不可,就像是當年作到太子妃的位置一般,但是當年是先帝喝醉了酒而趙家恰好有功勞,但現在分明新帝衛卿珩厭惡了趙家和,本不可能給任何機會……那就只有通過……
但是,就這麽給歌兒安排的未婚夫也不會特別差的,對吧?
家人都會安排好的,而只要在宮裏堅持住,只要順利隨行送葬引靈,那所有人都會看到太子妃的面,再不會有什麽昭娘娘的……
“你真的不知道嗎?江家的火坑不是你們送我母親進去的?!”
江鴻念還小,沒有預料到自己親姐姐的婚事其中還有這麽多的門道,但他很清楚,送去聯姻的兒不可能會有好結果,他生母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時我不知道!父母之命妁之言,我一個妹妹哪裏有資格管教姐姐的婚事!”
抓住了,趙嫣然立馬毫不猶豫地咽下腥,然後搶答,好像又重新擁有了力量。
“再說如果沒有了你爹娘,就沒有了你!”
“我寧願沒有出生!就是我這樣的存在,生生拖累了母親!”江鴻念也被激怒了,這也是他一直不甘的事,他知道自己為了拖累,可卻改變不了任何的事實。
“但是還有你——你這種自私自利、罔顧親、冷殘酷的家夥,親自把我本來要逃離火海的母親推回了魔窟!你敢說你沒從我娘的婚事裏得到了便宜?!你敢明正大地說清楚你這個位置是怎麽得來,又是怎麽打算去謀劃皇後的位置嗎!”
他終于還是說出了這話,趙嫣然一直而不敢說出口的事實,即便拼命狡辯,也沒有辦法掩蓋的事。
“新帝要是喜歡你這種蛇蠍心腸的人,讓你當皇後,他才真的是瞎了眼了!”
他大聲地恨不能將心裏所有的憤懣噴湧出口,釋放出來,出一口惡氣,最後他惡狠狠地看著。
“踩著我母親骨鋪的路,你怎麽有臉的!”
只有他,是最有資格說出這話的人,這份不幸給了他母親,又給了他,現在更多的不幸即將落到他的親生姐姐上。
趙嫣然終于噴出了,眼前一黑,整個人一個打晃,本來該江鴻念扶住的,他明明在那個方向,但他卻生生後退了一步。
江鴻念能和親爹撕破臉皮,自然也不可能在乎他這個既得利益者姨母。
如果老天要罰他,或者新帝要治他不孝、治他大不韙,那最好連他全家、三族全死得幹幹淨淨,江家、趙家他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只有他可憐的姐姐,腦子拎不清楚,從來不知道想想自己,為什麽要對那種冷的人抱有親?!
江鴻念不是廢,他一直私底下努力,他想為親娘和親姐姐的依靠,他不需要他們給他犧牲,不需要這種自作主張。
可是眨眼之間,娘病重了,差一點能離開江家時,結果回了一趟娘家趙家,眼裏的沒了,再也沒有提過那事,沒有多久就自殺了,再被救回來,反複折磨,最後江鴻念聽到江崇雲和人說,要讓活到太子妃大婚後,不論用什麽藥有多痛苦要多錢,一定要吊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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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絕地看著自己的親娘痛不生、卻還是想要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但更多的時候,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境了,尤其是最後時刻,幾乎了瘋癲之人,再無人敢靠近。
他和姐姐都被親娘趕走,說自己沒有孩子,說自己還沒有婚,說想去參加花宴,說會彈最好聽的琴——
他和姐姐從來不知道,原來親娘會彈琴作畫,會寫詩跳舞,是有名的人佳麗,有很多追求者。
江鴻念自七歲以後被隔離在後院之外,連回去見一趟都有。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親娘沒了以後,被帶著的姐姐也變了他“惶恐”的模樣。
固執地說要嫁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家,給他撐腰,說哪怕給人當繼夫人都行,只要夫家夠厲害,江家最後還是會把爵位之類的給他,要給弟弟保住那些東西。
江鴻念驚呆了,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姐姐說通了,就像是一個絕的小,他們都說這是為了他好,可他不需要。
哪怕是去上戰場,去搏命,他肯吃這個苦,肯去玩命,只要他在乎的人還好好的,只要姐姐能嫁一個好人家,那種一心一意對妻子好的人家,不要去聯姻。
但不行,等他再反應過來時,他才知道,家裏人準備送江笙歌去聯絡趙家,讓趙家安排這門親事,給太子妃做助力。
江鴻念一下子所有的仇恨都被點燃了。
他的太子妃姨母,可真是個“好人”啊……
興慶宮那頭鬧出的事,很快就傳到了殿前。
誰讓太子妃這回是真的不大好了,吊著口氣,衆太醫都看著說是“無力回天”了。
說實話,太子妃能堅持這麽久,都是出乎他們意料。
尤其前段時間,都不知道能不能說是“回返照”,結果居然還撐著爬起來,用了藥之後繼續活。
他們太醫說,這就是“老壽星上吊”,自己找死。
但這種時候,太子妃非得堅持一下,他們也一定程度上能理解。
畢竟,這可能與究竟是皇後份落葬還是太子妃結局結束有關系,誰都不像是太子妃本人那般,自覺自己還能堅持當個幾日皇後快活的,但他們不敢直白和太子妃這麽說,所有人都瞞著。
但現在,聰明的太子妃也再騙不了自己了。
“江鴻念?”衛卿珩啞然,“倒是個有點東西的小孩。”
聽到人清清楚楚把對話複述完,即便衛卿珩不見得贊他的舉,但也能稱道幾句他的“耳清目明”和“一番誼”,至他對自己親娘和親姐姐是真的護的,就是手段極端了些,把姨母氣死了可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好名聲。
“我不稀罕。”江鴻念道,“陛下聖明,若要治罪,務必也要查一查我父親,是他沒有教好我。”
“噗。”衛卿珩笑出了聲,轉而收斂了神,“那你可知道,這樣一來,你姐姐也不能有個好結局了?”
“……”江鴻念沉默了一會,再度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請陛下明鑒,此皆我一人所為……”
看來他確實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