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烈日懸空, 萬葳蕤，廣陵江水浩。

若是往年，正是林下清談, 王孫搖扇的好季節。

郭弼會和好友黃文懋，田翰, 汪治等三五好友披發散袍, 曲水流觴于黃家的黃庭經間, 金□□盅承寒食, 于飄然際, 或吹嘯于老松下，或酩酊大醉臥于象牙細蕈，或揮毫擲墨青龍池。

風吹碧綾，桃笙細卷, 與好友麈尾清談, 當時是多麽愜意。

故而, 對害死了黃文懋的汪治, 郭弼是恨之骨，當汪治昨晚找他，郭弼冷眼看著他勸說自己加周幽州的陣營時，郭弼心生一計當即應允，并且在他走後聯絡了姻親故友，打算好好的在不夜樓蔑視一下汪治以及周蠻子！

讓他知道, 廣陵并不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

他們這些人手裏還有大量的部曲家奴, 只要聯合起來, 未嘗沒有反抗之力。

不過一介北地軍匹, 往前百年數數, 他周家還在土裏刨食, 連踏進他家門檻的機會都沒有，如今也配和他們平起平坐，甚至還對他們吆五喝六起來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郭弼率領衆人冷眼著周蠻子。

只是心中越發暗恨城破之時，劉守亮居然鉗住楚陵小王爺僅帶著親兵就逃了，就連知會他們一聲也無，若是提前通知，他們這些人也不至于如此被。

等魏公奪回廣陵，郭弼已和其他人商量好了，一起去魏公那討要個說法，不嚴懲楚陵小王爺不足以平衆怒，汪治死後，他的廣陵鹽鐵轉運使的位置必須是他的，汪治名下的財富也要瓜分給他們。

這是郭弼的計劃，計劃的前一半段很功，至宴會上，周蠻子啞口無言，汪治老臉沉。

直到親眼看到鬼屠騎大軍。

不夜樓上，周緒著自己的親兵，鬼屠騎，手掌搭在高樓欄桿，憑欄而立，論耍皮子，他說不過這些善清談的世族，畢竟這群是個開個辯論會，開到最後可以自問自答的人，一經萬解，直到解無可解，視才思敏捷通者。

講究一個《老莊》的無為而治，崇尚自然，以無道，闡釋儒家思想，在這基礎上又添了些佛經道法，說起經義來玄之又玄，這在周緒看來都是狗屁。

而他需要聽一些狗屁話嗎？

不需要。

周緒俯瞰樓下，他統北方日久，從一小卒做起，起初帶十人隊，百人隊，後來是千人，萬人！上萬人！十萬人！萬萬人！在他的帶領下，所有敵人都將在幽州鐵騎下被碾為齏，突厥是，任何敵人都是！

郭弼拳頭，著下方的鬼屠騎，手心竟不自覺有了汗意，但他卻沒有退一步，須知此刻膽量一退，他後的那些人也會猶疑退卻甚至和那汪治一起做背棄小人。

廣陵的觀江大道修建的極為寬闊筆直，從高樓看去，鬼屠騎竟是黑水一無垠般，隔著這麽遠，郭弼仿佛都能聽見幽字王旗被風刮起的嚯嚯作響聲。

如戰鼓之聲，響徹耳心畔，令人遍生寒。

當那個異族將領前進一步時，這黑浪似乎朝他們鋪天蓋地的翻湧而來，由遠而近的呼聲震的他們耳間轟鳴。

“參加大將軍！”

汪治心驚跳，忍不住看了一眼權柄赫赫的幽州節度使，發現其面平靜如水，竟有淵渟岳峙的氣度。

而郭弼後聯合起來的廣陵世家們則面一白，有懼意。

汪治低下頭，心裏暗嘆，江南這些世家的部曲在魏公沒來之前也許還有戰力，畢竟那時世道極，這些世家也需自保之力，但魏公到了江南後，不過幾年時間，江淮一片太平，依附在世家的部曲們開始變得起來。

與之相反的是，魏公的實力逐漸增強擴大。

汪治很理解魏公的做法，如果世家們都擁有大量武裝部曲，那魏公的位置就不穩了。

但于此時此刻，汪治唯有嘆息，郭弼的勝算渺茫。

拓跋阿木登上高臺，金黃的卷曲長發束至腦後，淡藍眼眸似有冰片，在草原歷練了幾乎半年之久的他，整個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鋒銳，危險，冷酷。

“末將拓跋木拜見大將軍。”拓跋阿木單膝跪地，低頭拱手道。

“起來吧。”周緒說完就看向以郭弼為首的廣陵世家們，足有五十幾人不自覺的在郭弼後，躲躲閃閃，也沒了剛才豪邁之態。

周緒嗤笑一聲。

不大的笑聲回在高樓上，卻刺激的郭弼衆人面漲紅，恥怒加，偏偏無一人敢言。

“諸公剛才在宴會上旁若無主，相談正歡，怎如今倒啞了。”周緒說道：“莫非是見到大軍前來，故而了骨頭，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樣可不行。”周緒搖了搖頭：“各位怎麽說也是世家貴族，名門之後，必須鐵骨錚錚才是。”

郭弼冷臉道：“王爺無需諷刺我等，現廣陵落于你手，我等自認倒黴，但王爺若覺得可肆意辱我等，那王爺就錯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泥人尚且還有三分火氣，王爺做的太過，我等也不會束手就擒。”

郭弼後有人言又止，略有慌意。

郭弼看向異于中原人的異族將領：“相反，我還有一句話要送給王爺。”

他微微加重語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王爺任用異族做大軍將領，小心將來遭其反噬。”

拓跋阿木盯著這個一看就是世家貴族的中年男子，握刀的手了。

周緒看著至今還自視甚高，教訓人的郭弼，瞇起眼睛看了他一會，笑道：“不勞郭公費心了。”

“王爺既然一意孤行，那我等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告辭！”郭弼帶人就走，卻被攔住了。

“王爺這是什麽意思？”郭弼轉問道。

“我讓你們走了嗎？”周緒坐在外面高椅，著郭弼一衆人等，五十幾位，廣陵城有名有姓的估計都在這裏了。

“周蠻子，你別欺人太甚！”人群中，張昆侖雙眼通紅，再也忍不住怒罵道：“我兒玄祎自從被你請去江都宮，回來時就已了一，如此暴無道，竟還想與魏公爭奪江淮，啓用異族為將，屠殺世族洩憤，爾與突厥何異？”

“他日青史之上，爾就是無君無父的篡國逆臣，其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張昆侖怒罵著逆賊，他邊的人連忙捂住他的，按住他的。

周圍甲士皆怒目而視著這一圈人，拓跋阿木拇指抵開刀鞘，冷眼著他們，殺心漸起。

郭弼心裏一沉，但若是讓他低頭，他做不到。

“依公所言，我這天下第一惡人不當也不行了。”周緒看著郭弼等人，說道：“不過我記得當初魏國公也殺了不江南世家，怎麽就沒見你們義憤填膺過？”

周緒手搭在扶手，語氣微冷道：“時傅南手下有一批纔州軍，此軍隊在荒無糧時，軍隊以人為食，魏國公招之，他之惡比我之惡如何？”

聽著周蠻子的連續發問，郭弼懵了一下，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關魏公何事？想反駁又覺得這個站不住腳。

“魏國公江淮時，聽聞你們世家爭相跪拜相迎，塵而拜，恐落其後，那時你們的風骨又去哪了？”

張昆侖面赤紅，極力爭辯：“那是當時有幾位世家跋扈，魏公不得已除之。”

周緒很理解：“也就是說，我殺的世家還是太了，多殺幾個，你們也會屈膝逢迎，拜我為上將軍，是也不是？”

“強詞奪理！魏公乃太原魏氏之主，自可置不聽調令的那幾家。”張昆侖急之下，口而出：“爾之份，如何比魏公？”

“就憑你們在我手裏。”周緒示意甲士將他們全部綁起來。

“你敢！周蠻子！”郭弼怒道，不敢相信周蠻子會真的殺了他們。

“你若殺了我們，天下世族不會放過你的！必會被群起而攻之。”

一時間怒罵聲四起。

周緒聽著那些罵聲，手指敲打著扶手，瞇眼著這群不知死活，還要維持世家高傲態度的五十幾人，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讓甲士停手。

就當郭弼他們以為虛驚一場時，周緒說話了。

“我想了想，覺得就這麽死太便宜你們了。”周緒說道。

“你想幹什麽？”郭弼強自鎮定道。

周緒起，著廣陵江水，又看了看這群世家們：“外面皆道我周緒是世家屠夫，其實他們錯了，我還可以當一回世家販子。”

“把他們的給我堵上，不要讓他們咬舌自盡。”周緒對甲士說道，提前做準備。

甲士應聲，于是乎，五十幾人被反縛雙手于後，被塞了一團布，個個一臉驚恐，唔唔不能言。

隨後這些人被帶到了廣陵江旁的雁磯。

“都是大好頭顱啊。”周緒著他們，喟嘆道。

話一出，五十幾人中竟有尿味傳來，一時間又是一陣。

周緒從一旁的托盤裏，拿出一茅草在郭弼領後，五十幾人，依法炮制。

拓跋阿木目瞪口呆的著猶如犯人一般，被在雁磯上的世家們，只見他們被反捆雙手，塞布，後領直立一茅草，好似斬立決的標志。

周緒柱刀站立，很滿意：“標賣首，希幾位值錢點，讓我可以賣個好價錢。”

“就看，待你們親如手足的魏公會花多銀錢來贖你們了。”

“如果沒人來贖，那就只能委屈各位投江喂魚了。”

不用猜，周緒也能從那些憤怒的臉上到罵聲有多大，還有幾個不堪辱的，被甲士拉了回來。

汪治目睹這一切，心有餘悸。

他試探道：“王爺何至如此折辱他們，不如將他們殺了了事。”

士大夫被標賣首，當做貨一般賣錢，等人來贖，這可真是殺人誅心了，最誅心的是，還不一定有人來贖，這些人最終的結果也是難逃一死！

周緒微笑道：“我蠻夷也。”

汪治一噎，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