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暫時平靜的水流下, 暗湧湍急，猶如此刻百廢待興的清河縣。

東月堤多有潰決。清河縣尉早已帶人日夜修補，縣令被殺, 縣丞逃走夭夭，諾大一個清河縣, 蕭公帶著學生們救治災民, 開常平倉和義倉振災, 又游說了縣中幸存的大戶人家們, 舍米煮粥。

而在水災後, 最重要的是就是災後補種。

將全縣員起來排水後，蕭公立刻安排補種一事，往年汛期一般都是截止九月，九月已經是秋寒季節, 而現在都十一月份了。

江淮一向富庶, 地狹人稠, 只有土地沃之, 才采稻麥複種，五月初麥，六月即要稻秧，待至八月稻方揚花，秋天收獲稻子，最晚于十月種麥, 現在是十一月, 先前種好的麥苗大多數已被洪水糟蹋, 只有數搶救到一點, 不能解燃眉之急, 而且就算種下了, 麥種晚作月餘，天氣又如此寒冷，來年麥收，定會減産。

結果如此不好，難道就要停下？蕭敬書無法做到。

陳負背劍，推開書房，著老了的恩師，行禮：“老師，我盡綿薄之力，與拓跋將軍還有何進等門客前往泗州，楚州水溢之尋找王妃。”

蕭敬書錘了錘久坐發麻的，起，陳負上前攙扶，發現恩師穿的還是昨天見周幽州的袍，案桌上書籍堆山，顯然是一夜未睡，陳負緩緩道：“您年事已高，應該要注意。”

蕭敬書嘆了口氣：“一把老骨頭，沒用了。”自從王妃失蹤後，他的心氣神仿佛也散了，有時他會在深夜問上蒼，一定要他蕭家命運多舛嗎？

陳負的手了：“出了這麽大的事，王爺難免會遷怒我等，您不必介懷。”

“周幽州生氣是應該的。”蕭敬書苦笑：“他要是不生氣，我反而要擔心。”

可從昨晚來看，周幽州的那種漠視還是讓這位老人夜不能寐，說白了，他蕭家與周幽州的紐扣節點就是王妃。

有時候這種關系堅不可催，有時候卻脆如縷，風吹就斷。

一旦周幽州單方面想結束，那他們只能當個棄子。

這件事的掌控權與主權，從一開始就不在于他們的手中。

蕭敬書推開房門，讓清河去看晴雪。

晴雪是個好孩子，他試過開導過幾次，可惜效果甚微，只能讓清河多陪陪。

蕭清河一到表姐住，就看見了夏荷。

夏荷正在照顧小娘子，冬雪很早就出去尋找王妃了，至今未回，就負責小娘子的起居食，和以前相比，小娘子變得不挑剔了，以往最，每天要穿什麽服都能糾結一番，若是哪天選不好，還讓去喊王妃過來幫選，選好了，再高高興興的穿上去。

可現在，小娘子醒來就往書房去，不說挑服了，若不盯著，連飯食都不記得吃。

“表姐，我和你一起去書房吧。”蕭清河鼓起勇氣道，蕭晴雪奧了一聲，隨後匆匆趕去書房，每天尋找王妃的信息就彙總在書房裏。

蕭清河跟隨表姐的腳步，也去了書房。

措不及防，又看到了周幽州。

蕭清河連忙行禮。

周緒在兒來前就將縣尉近半月的文書看完，在最後的，目在荀家遠方親戚一個畫師那裏停住了。

等兒到時，他拿起書桌上的一張告示看著，告示上畫著的人是夫人，只要提供到真切的線索，就可賞黃金千金，若幸找到幽州王妃，高厚祿，無所不應。

像這種告示，蕭晴雪畫了很多很多張，可還是覺得杯水車薪，因為它們是要經過州郡縣村層層分發下去的，徹夜不眠的畫，恨不得每個地方都滿了，擔心其他人畫不出阿娘的樣子，便自己來。

畫好之後，再分發下去，由州到郡，由郡到縣，縣再分發下鄉，鄉下不識字，蕭晴雪想到這，又恨不得將告示上的字簡潔的再簡潔，讓那些鄉下裏長，亭長或者鄉長們能夠以最簡單的話語口口相傳，又害怕縣衙裏的那些人臨摹的畫像不夠好，讓錯過了阿娘。

蕭晴雪是如此患得患失，每日都陷了憂慮中，哪怕畫的手腕酸痛，也不能阻止。

看見阿爹，才勉強出一個笑：“阿爹。”

周緒眉宇間的皺痕才稍微淡了些：“我讓廚房給你熬了養的藥，每天記得喝。”

“好。”蕭晴雪默默點頭，素淨白皙的臉頰沒了跳的笑意後，沉靜如璧玉。

“手腕晚上讓夏荷用藥膏給你敷一下。”周緒說道。

“其實不怎麽疼。”蕭晴雪深怕阿爹不讓畫了，拉過清河來，說道：“清河會幫我的。”

“是。”蕭清河立刻道：“我會和表姐一起畫的。”

周緒看著兩人，見兒對蕭家人沒有什麽抵，過了會道，“嗯，蕭公這兩天也辛苦了。”

短短一句話，讓一直惴惴不安的蕭清河紅了眼睛，他掩飾的低頭，不讓周幽州發現他的失態。

姑母失蹤後，巨大的愧疚也沒有放過他的祖父，祖父也曾派出學生去找，可是找尋力度沒有幽州兵大，他又轉過來搜集荀家的罪證，終于讓他找到了當初毀堤的一人，認證了是荀家所為，還有從荀家管家那得知的神畫師，他進清河縣的路引記載是從來的，一樁樁，一件件，不敢說功，只求補過。

縣裏災後，祖父又去理災後事宜，那麽多人，總不能放著不管，蕭清河只能恨自己無用，幫不了祖父太多。

蕭晴雪繼續畫像。

周緒本想走出書房，楚州再次易手，纔州軍的王百萬攻勢不減，去楚河流域察尋蹤跡的人馬被王百萬或殺，或溺斃，千方百計的妨礙他找夫人，這些人全部都該死！

但他看到了窗臺下的小榻，灑在小榻上，亮堂堂的，恍惚間，周緒晃了一下神，他記得夫人最喜歡在這種小榻上看書。

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書架不大，周緒隨手出來一本，是《氾勝之書》，講農事的，書頁翻到原先主人經常看的那頁，是關于農種的溲種法，書頁一角被主人輕輕的折了半小角，似是剛看完。

他側目一看，書架上居然都是農書居多，很多書都有翻閱的痕跡，周緒想起被夫人派去嶺南尋良稻的羅金虎一行人，他們走後，他的夫人就看起了農書，應是在為良種尋來以後，如何實驗良種做準備，書籍上記滿了夫人小字。

見阿爹久久不，蕭晴雪立刻酸滿眼眶，脹的難，狠吸了好幾口氣才不讓自己掉眼淚，拿筆的手有些不穩，不想讓清河發現，便看起了各地傳回來的訊息，可是并沒有什麽好消息。

蕭晴雪繼續翻閱，縣尉文書自然也看到了，等全部看完以後，的心底還是不可抑制的起了怒火，恨得咬牙切齒：“決堤這事并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就是荀家幹的，他們別想逃，我要通緝他們，把他們抓回來死！”

“通緝令已經發下去了。”蕭清河道。

蕭晴雪看完全部文書，不知在想什麽，好半天才問道：“麥種不多了嗎？”

“本來夠的，被水淹了好多，現還需向外買，如若不及，則補種菜蔬，例如菘菜，豆類等。”蕭清河回道。

蕭晴雪想起自己好長時間沒有出門了，出門又如何呢，外面況肯定不好，幽州兵大部分都被派出去找阿娘了，縣人員死傷很多，災事都靠蕭公一人維持梳理，人手定是不足的，外面又冷，食不足，艱難為生的人比比皆是…

善心可以傳遞嗎？如果幫助了這些人，冥冥之中，會有人幫助流落不知在何的阿娘嗎？

“這世上真的有神佛嗎？”蕭晴雪看向清河：“神佛會看著世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蕭清河頓住，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我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果我盡可能的幫助那些人，神佛能不能把我做的善事都算在阿娘上，我幫了那麽多人，其他人也會幫助阿娘的對不對？”蕭晴雪喃喃細語。

蕭清河住筆桿，發現不知何時，周幽州早已離開了書房。

三日後，胡大力與易凡將軍以及章友恭章牙將在楚州生擒了王百萬，俘虜了一衆纔州軍。

纔州軍不愧是兇悍難馴的軍賊，被俘虜了也不老實，胡大力奇怪這些兵是怎麽敢在大將軍面前拿喬的。

“王爺，怎麽置？”易凡請示道。

周緒看著王百萬，以及他邊被俘虜的纔州軍將領。

王百萬被甲士五花大綁的反捆在磨石地面上，一腱子掙紮不斷，嚷嚷道：“要殺要剮隨便，你爺爺我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周緒著他：“你們喜歡吃人？”

“那自己的應該也喜歡吃吧。”

短短的兩句話，讓兇神惡煞的纔州軍面發白，心肝膽，周蠻子是什麽意思？

周緒在鉛暮雲中，鬢角風霜如刀，他雙手攏袖，輕聲保證道。

“放心，我會讓你們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