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卻波瀾不驚，再次躬，聲音清晰而平穩：“回陛下，臣暫無此意，如今朝務紛雜，臣唯愿竭盡全力，忠君報國，不敢分心他顧。”

皇帝聞言，輕輕嘆了口氣。

他的語氣愈發溫和，仿佛一位真心為晚輩心的長輩。

“真是個傻丫頭，你是個將才，更是個好臣子，朕都知道，可子這一生，最重要的事，終究是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丈夫，有個溫暖踏實的家。”

他低頭，枯瘦的手輕輕拂了下袍，一聲嘆息：“你活到朕這個年紀就知道了，再大的功業，再重的權柄，也大不過生老病死。”

“人這一生，說到底，孤獨得很，若邊沒個心人，如何能算得上幸福？”

“你自不得父母疼，朕看在眼里，知道你是個苦命的孩子，正因如此，有個能疼你、你的夫君，知你辛苦，你寂寥，比什麼功名利祿都強。”

許靖央垂眸，看著潔地面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

“陛下關懷，臣激涕零，只是，臣并無心儀之人。”

“若他日真要論及婚嫁，臣亦希，是尋一真心相之人，相知相守，共度一生。”

皇帝看著低垂的眉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殿顯得有些突兀，帶著一探究的意味。

“真心相？那麼，寧王怎麼樣？他是朕的兒子，英俊瀟灑，文武雙全，在軍中威亦是不凡，與你正是郎才貌，一樣的風威風，你們平日不也頗為投契麼？”

皇帝盯許靖央的神，試圖看出點什麼。

但許靖央格外平靜，只是拱手說：“寧王殿下龍章姿，確是天之驕子，臣與殿下因軍務相識，脾相投，引為知己，共同為陛下效力，也是臣的榮幸，但是……”

“知己之，與夫妻之誼，終究是兩回事，不可混為一談，臣不敢高攀，亦不愿辜負真心二字。”

這話，既全了寧王的面，又劃清了界限，堪稱滴水不。

皇帝定定地看了片刻，臉上的笑容慢慢加深，隨即化作一陣抑不住的劇烈咳嗽。

他抬手用帕子掩住口，肩背佝僂，顯得那厚重的貂裘都跟著微微晃。

大太監連忙進門來為他添茶。

好一會兒，咳嗽才漸漸平息，皇帝仿佛耗盡了力氣，帶著濃重的疲憊揮了揮手，聲音喑啞：“罷了，朕累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許靖央依禮躬。

出宮後，許靖央來寒：“去傳韓豹和雷川來見我。”

如果這件事推諉不了，那就按照自己的利益去爭取。

皇帝敢給，就敢借勢！

*

秋日的天空，澄澈蔚藍。

幾縷薄雲如煙似紗，悠然飄。

已褪去了夏日的酷烈，變得溫煦明亮，過漸漸稀疏的樹冠，在宮苑的青石路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影。

花園，幾株早紅的楓樹點綴其間，如同碧玉盤上灑落的幾點朱砂。

平王妃陳明月陪著久病初愈的皇後在園中緩緩散步。

自從平王大婚，皇後的病日漸有了起。

這會兒，皇後著常服，臉依舊帶著病後的蒼白，眼底有著淡淡的青影。

盡管如此，步履從容，背脊直，多年母儀天下沉淀下的端莊儀態毫不減。

兩人一同賞了會初秋的蕊，皇後便停下腳步，輕輕拍了拍陳明月攙扶著的手。

“明月，聽說你們新婚那夜，信兒去了書房歇了一整晚，這些天更是連王府也不回，可有此事？”

頓了頓，帶著幾分嚴厲：“等他來了，本宮定要好好說說他，真是胡鬧！”

陳明月容清麗，眉眼溫似水，聞言連忙輕聲勸：“母後切勿氣，王爺他政務繁忙，心系朝廷，不耽于兒私，正是男兒擔當。”

“明月正以此為傲。”

聲音和，聽不出半分委屈，只有全然的諒。

皇後看著這般模樣，心中更是酸，輕輕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善解人意。”

目憐惜地落在陳明月低垂的眼睫上，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若是信兒能把對許靖央那份求而不得的執念，分出一星半點給眼前這個溫婉可人的王妃，他們二人豈不是和和？

一恍惚，襲上皇後心頭。

當初自己極力阻止信兒與許靖央，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若非如此，信兒或許不會如此消沉抗拒，明月也不必承這般無言的冷落。

害得他們兩個人如今卻都陷在痛苦之中。

正思緒紛間，皇後到一陣乏力，便道：“走了這一陣，本宮有些累了，咱們去前頭的亭子歇一歇吧。”

“也好，”陳明月溫順點頭，“母後，我扶著您。”

一行人移至不遠的六角涼亭，亭子周圍環繞著幾叢尚未完全凋謝的木槿。

皇後坐下後，額間竟滲出些許虛汗，陳明月看見，便取出帕，輕輕拭。

就在宮人奉上茶點，周遭一片靜謐之時，不遠的花叢後面，約傳來低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北梁押送回來的那些俘虜和東西里，有一樣，是昭武王私下里單獨呈給皇上過目的。”

另一個聲音好奇地問：“是什麼稀罕？”

對方答：“是和親去北梁的九公主，歿了時候穿的一件！我的同鄉在宮務司當差，是聽來的。”

“北梁人怕昭武王因九公主之事一直記恨，將來再起戰端，便把公主生前所有的都送回來了，這件就在其中！”

“只是，上頭怕皇後娘娘不住，一直在了宮務司，沒敢呈報。”

“啪嗒”一聲脆響，皇後手中的茶盞失手跌落在地，摔得碎。

花叢後的聲音也像是驚著，急忙收了聲，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而皇後面慘白如紙，猛地站起，一言不發，徑直朝著宮務司的方向疾步而去。

“母後！等等！”陳明月大驚失，急忙起。

臨離開亭子前，倏然回頭，目銳利地掃向那叢木槿花，對隨行的嬤嬤吩咐：“將那兩個宮人按住，嚴加看管，等候發落！”

說完，再也顧不得其他，領著宮們急匆匆地追著皇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