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18章 手術室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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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的無影燈亮起來時,蘇晚覺得視網像是被燒出了幾個。消毒水的氣味順著呼吸鉆進肺里,帶著金屬般的涼意,讓想起陸䂙那枚總得锃亮的銀匙——他曾用那把匙子喂喝草莓粥,瓷碗邊緣沾著的糖漬在下泛著琥珀,和此刻手臺上冰冷的金屬反重疊在一起,攪得胃里一陣翻涌。

“放松些,蘇小姐。”護士的聲音隔著口罩傳來,帶著刻意放的安,“只是個小手。”

小手。蘇晚扯了扯角,想笑卻沒能揚起弧度。手腕上的束縛帶勒得很,真皮襯里磨著腕骨上的舊傷,那里還留著陸䂙上次攥出來的紅痕,像一道褪的烙印。偏過頭,能看到手室的時鐘,分針正卡在數字“12”上,紅的秒針在玻璃罩里無聲地跳,像在倒數某種終結。

門被推開時,消毒水的味道里混進了雪松氣息。陸䂙走進來,深灰西裝熨帖得沒有一褶皺,領口別著的銀質袖扣在燈下閃了閃——那是去年生日時,用攢下的碎鉆換來的,當時他笑著說“晚晚送的,要戴一輩子”,此刻卻像兩枚冰冷的釘子,釘在視線里。

“怕嗎?”他走到手臺邊,彎腰時領帶垂下來,幾乎要的臉頰。他沒戴口罩,呼吸里帶著淡淡的薄荷味,是悉的、他每次做完“壞事”后會特意用的漱口水味道。

蘇晚閉上眼睛,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不想看他此刻的表,怕看到那些混雜著占有與偏執的溫——那比暴怒更讓窒息。

“陸總,麻醉師已經準備好了。”主刀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里帶著職業的謹慎。這間私人醫院的頂層手室,是陸䂙半個月前特意改造的,墻面上嵌著一圈單向鏡,蘇晚知道,鏡子后面一定站著他的保鏢,像一群沉默的,監視著這里的一切。

陸䂙沒看醫生,指尖輕輕蘇晚的額頭,作輕得像易碎的瓷:“睡一覺就好了,我在外面等你。”

蘇晚猛地睜開眼,眼底的倔強像淬了冰:“你答應過我的。”

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抖。昨天在樓梯口,他說“讓醫生來”時,以為那是某種妥協,是這個瘋狂的男人第一次在面前后退半步。直到凌晨,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進臥室,才明白,他所謂的“留下他”,從來都不是理解的意思。

陸䂙的指尖頓在半空,隨即緩緩收回,進口袋里。蘇晚看到他指節微微泛白,像是在用力攥著什麼——或許是那枚藏起來又被他找到的、刻著“自由”的碎玻璃片。

“我答應讓你‘留下’他。”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殘忍,“以另一種方式。”

麻醉師拿著針管走過來時,蘇晚突然偏過頭,死死咬住陸䂙的手腕。牙齒穿襯衫布料,嘗到一淡淡的腥味,混著他慣用的古龍水氣息,在舌尖彌漫開一種詭異的甜。

“蘇晚!”陸䂙低喝一聲,卻沒有推開,只是任由咬著,直到護士驚呼著上前,才反手按住的肩膀,將按回手臺。

他的手腕上留下兩排清晰的齒痕,滲著細珠。他看著那道傷痕,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某種近乎病態的滿足:“這樣很好,讓我記得疼。”

麻醉針刺進手背時,蘇晚沒再掙扎。藥順著管蔓延開,帶來一陣冰涼的麻痹,像水般漫過四肢百骸。的視線開始模糊,陸䂙的臉在影里漸漸失焦,只剩下他領口那枚銀扣,像一顆冰冷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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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敲響十三下時,我來接你。”這是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蘇晚是被鐘聲吵醒的。

第一聲鐘響時,以為是在做夢。夢里還在玻璃花房,陸䂙坐在藤編搖籃邊,用銀匙喂喝加了安眠藥的草莓粥,粥里漂著一朵干枯的梔子花瓣——是許梔上次塞給的,說“聞到這個,就想想外面的春天”。

第二聲鐘響,猛地睜開眼。手室的燈已經關掉了,只有墻角的應急燈亮著,發出幽綠的。手腕上的束縛帶已經解開,留下幾道紅痕,像戴過一串看不見的手鏈。

第三聲鐘響,撐起,小腹傳來一陣鈍痛,像有什麼東西被生生剜去,留下一個空的傷口,風從那里灌進去,冷得發抖。

“醒了?”陸䂙的聲音從影里傳來,嚇了一跳。他坐在手室角落的長椅上,西裝外套搭在旁邊,襯衫袖子卷到手肘,出手腕上那排已經結痂的齒痕。他面前的小幾上放著一個銀托盤,里面盛著一個小小的玻璃瓶,福爾馬林的氣味過瓶蓋隙鉆出來,刺鼻得讓人作嘔。

蘇晚的目落在那個瓶子上,突然明白了什麼。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猛地側過,趴在手臺邊緣干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酸的膽灼燒著嚨。

“別這樣。”陸䂙走過來,蹲在面前,用手帕角的水漬。他的作很輕,指尖帶著薄繭,過皮時激起一陣戰栗,語氣卻淬著冰,“這種孽種,本就不該來到世上。”

“滾。”蘇晚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說一個字,嚨都像在流看著他眼底那抹近乎殘忍的平靜,只覺得心臟被生生攥住——這個男人,竟然能對著一條逝去的生命,說出如此冷的話。

陸䂙沒滾,只是固執地把手帕留在手里,轉拿起那個玻璃瓶。瓶子里漂浮著一團模糊的,像一朵未開的花,在里輕輕晃

“你該謝我。”他把瓶子舉到面前,燈過玻璃照進來,讓那團泛著詭異的,語氣里的嘲諷像針一樣扎人,“總不能讓林舟的種,生在我陸䂙的地盤上,頂著我的姓氏活下去。”

蘇晚猛地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想起昨天在超聲波屏幕上看到的那個點,像一顆跳的星,那是的孩子,無關任何人,只屬于自己。而現在,這個小生命被冠上“孽種”的污名,裝在冰冷的瓶子里,了陸䂙宣示占有的戰利品。

“陸䂙,你這個瘋子。”的聲音里帶著哭腔,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砸在手帕上,暈開一小片深的水漬。

“是,我是瘋了。”陸䂙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坦然。他把玻璃瓶放在床頭柜上,俯的下,強迫抬頭看著自己,“但我瘋得明白——你的一切,只能是我的。包括你的孩子,也只能從我這里來。”

他的指尖用力,掐得下頜生疼,呼吸里的薄荷味混著福爾馬林的氣息,噴在臉上,像一場惡毒的詛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留著這個孩子,就是想等他出生后,用他當籌碼,找機會跟林舟跑,對不對?”

鐘聲敲響第七下時,蘇晚突然笑了,笑聲凄厲得像指甲劃過玻璃。看著眼前這個偏執瘋狂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疲憊——和一個被嫉妒沖昏頭腦的瘋子,本沒有道理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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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贏了,陸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一潭死水,“你功毀掉了所有我在乎的東西,滿意了嗎?”

陸䂙的作僵住了,眼底的冰冷瞬間被狂風暴雨取代。他抓住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的骨頭:“晚晚,別我。”

你?”蘇晚看著他,眼神空得像一口深井,“是你在我!陸䂙,你殺了我的孩子,還想讓我對你搖尾乞憐?”

鐘聲敲響第十下時,陸䂙突然單膝跪在地上,把額頭抵在的手背上。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像頭困在絕中嘶吼,嚨里發出抑的嗚咽聲。

“我只是怕……”他反復呢喃著,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怕你有了他,眼里就徹底沒有我了……怕你像我媽一樣,抱著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真的怕……”

他的眼淚落在的手背上,滾燙得像巖漿,燙穿了皮,燙進了骨頭里。蘇晚看著他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在暴雨夜里抱著發抖的年,他說“七歲那年我被鎖在地下室,只有過鐵欄看到的晚霞像你這里的”。

原來這麼多年,他所謂的,從來都是用恐懼澆灌的。他害怕失去,所以寧愿先親手摧毀,也要守住那點可憐的掌控

鐘聲敲響第十二下時,蘇晚輕輕回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別過頭,不去看他此刻的脆弱——怕自己再一次心,再一次掉進他用眼淚和瘋狂編織的陷阱里。

“把那個瓶子拿走。”的聲音很輕,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我不想再看到它。”

陸䂙猛地抬起頭,眼底還掛著淚珠,像個做錯事卻不知悔改的孩子。他看了看床頭柜上的玻璃瓶,又看了看蘇晚決絕的側臉,最終還是聽話地拿起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后,仿佛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臟東西。

鐘聲敲響第十三下時,手室的門被推開了,護士端著托盤走進來,看到跪在地上的陸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陸總,該給蘇小姐換藥了。”護士的聲音帶著一怯意。

陸䂙站起,整理了一下襯衫,又恢復了那種冷漠疏離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個哭泣的男人只是一場幻覺。他退到一邊,看著護士解開蘇晚腹部的紗布,作卻在看到那道合的傷口時,猛地攥了拳頭,指節泛白。

傷口很長,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爬在平坦的小腹上。合線是黑的,在蒼白的皮上顯得格外刺眼。護士用棉球蘸著藥水輕輕拭,蘇晚疼得皺了眉頭,卻一聲沒吭。

陸䂙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轉走出了手室,腳步快得像在逃跑。

蘇晚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輕輕閉上了眼睛。小腹的疼痛還在繼續,像有一把鈍刀在反復切割,但更疼的是心里那個空——那里曾經住著一個小小的生命,是在這座囚籠里唯一的

現在,滅了。

護士換完藥離開后,手室里只剩下蘇晚一個人。應急燈的綠過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像一幅破碎的畫。偏過頭,看著床頭柜上那個空的位置,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也許,從被陸䂙鎖進這座牢籠的那天起,就該明白,這里從來容不下希

輕輕著腹部的傷口,那里的皮還很燙,像在灼燒。想起那個還沒來得及起名字的孩子,想起他在超聲波屏幕上跳點,眼淚又忍不住滾落下來。

“寶寶,對不起。”的聲音很輕,帶著一哽咽,“媽媽沒能保護好你。”

窗外的天漸漸亮了,晨曦過單向鏡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帶。蘇晚看著那道,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和陸䂙在地下室看到的晚霞,那麼紅,那麼艷,像鎖骨的朱砂痣,像他手腕上那排齒痕,像……那個被他稱為“孽種”的、未開的花。

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一場以為名的屠殺,一場沒有救贖的沉淪。

閉上眼,任由眼淚落,在晨里,像一顆破碎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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