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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得很快。
花房的玻璃墻外,晚霞正一寸寸沉下去,像塊融化的朱砂,把陸䂙的影子拉得老長。蘇晚坐在角落的地板上,鐵鏈拖在后,發出細碎的聲響。腳踝的鐐銬又勒了些,痂被磨破,腥甜的氣味混著玻璃上未干的雨水,漫在空氣里。
陸䂙回來了。
他后跟著個孩。
穿一黑,擺掃過玻璃時,帶起一陣極輕的風。孩的頭發很長,垂在肩上,側臉的廓在暮里有些模糊,但蘇晚還是一眼認出——那是去年常穿的子,被陸䂙扔進壁爐時,燒得只剩半條邊。
“桑晚。”陸䂙的聲音很淡,像在介紹一件品,“以后住在這里。”
桑晚怯生生地抬頭,目落在蘇晚上時,微微了肩膀,像只驚的兔子。但很快低下頭,手指不安地絞著擺,那姿態,像極了蘇晚剛被鎖進別墅時的模樣。
蘇晚沒說話,只是看著鎖骨那抹刺眼的紅。是用朱砂描的,邊緣有些暈開,像朵劣質的贗品玫瑰。
陸䂙走到桑晚邊,指尖輕輕劃過的鎖骨。“像嗎?”他問,眼神卻看向蘇晚,“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麼像的。”
桑晚的僵了一下,隨即放松下來,主往陸䂙懷里靠了靠。“陸先生覺得像,那就像。”的聲音很,帶著刻意模仿的溫順,“我會努力……更像的。”
“不是像。”陸䂙突然住的下,力道不輕,“是為。”
桑晚的臉白了白,卻還是點了點頭,眼底閃過一不易察覺的興。
蘇晚看著他們,突然覺得很可笑。想起小時候玩過的皮影戲,布偶被人用線牽著,做出各種作,卻以為那是自己的意志。桑晚就像那個布偶,而陸䂙是那個牽線的人,他們都活在自己編織的幻覺里,自得其樂。
陸䂙似乎很滿意桑晚的順從。他松開手,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八音盒,上了發條。清脆的音樂流淌出來,裹著一句被重復了無數次的話:“陸䂙是蘇晚的唯一……”
是蘇晚的聲音。
被他用針孔攝像頭錄下來的,從早到晚,在別墅的每個角落循環播放,直到的耳朵磨出繭子,直到聽到這聲音就想嘔吐。
“跟著念。”陸䂙把八音盒遞到桑晚面前,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期待。
桑晚深吸一口氣,張開。的聲音很像,卻又帶著一種刻意的模仿,像被著嗓子的鳥。“陸……陸䂙是蘇晚的唯一……”
“不對。”陸䂙皺眉,“語氣不對。要更輕一點,像怕被人聽到,又像刻在骨子里的。”
桑晚的臉更白了。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時,聲音里帶上了一抖,像極了蘇晚被到絕境時的模樣:“陸䂙是蘇晚的唯一……”
陸䂙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猛地抓住桑晚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碎的骨頭。“對,就是這樣!”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再念一遍!”
“陸䂙是蘇晚的唯一……”
“再念!”
“陸䂙是蘇晚的唯一……”
桑晚的聲音越來越像,越來越像。蘇晚坐在角落里,聽著那句悉的話從另一個孩里說出來,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幾乎不過氣。
突然笑了,笑聲很輕,卻在空曠的花房里格外清晰。
陸䂙猛地轉過頭,眼神里的興瞬間被鷙取代。“你笑什麼?”他問,聲音冷得像冰。
蘇晚沒回答,只是看著桑晚,眼神里帶著一憐憫。“學得再像,”的聲音很啞,卻字字清晰,“也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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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的猛地一僵,臉瞬間變得慘白。下意識地看向陸䂙,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陸䂙的臉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一步步走向蘇晚,皮鞋踩在玻璃上,發出沉悶的響,像在敲鼓,敲在每個人的心上。“你以為你很特別?”他蹲下,住蘇晚的下,強迫抬起頭,“你和一樣,都是我的。我想讓你是誰,你就是誰。”
蘇晚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瘋狂,突然覺得很累。不想掙扎,不想反抗,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隨便你。”說,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反正,你從來都分不清。”
“我分得清!”陸䂙突然暴怒,猛地甩開的下,力道之大讓蘇晚的頭撞在后的玻璃墻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我怎麼會分不清?!”他嘶吼著,像頭被激怒的野,“你鎖骨的痣比的深一點,你笑的時候左角會上揚,你生氣的時候會攥拳頭……我都知道!我怎麼會分不清?!”
蘇晚的頭很疼,眼前陣陣發黑。但還是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恨,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那又怎麼樣?”輕聲問,“你知道又能怎麼樣?你鎖得住我的人,鎖不住我的心。”
“我不需要鎖你的心!”陸䂙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絕的偏執,“我只要你的人!只要你在我邊!只要你……別離開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個字幾乎帶著哽咽,像個被搶走了心玩的孩子。
蘇晚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脆弱,心臟突然痛了一下。想起很久前的某個暴雨夜,他也是這樣抱著,在耳邊呢喃著年的恐懼,聲音里帶著未褪盡的抖。那時的他,像只傷的小,讓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安。
可現在,他變了這副模樣。偏執,瘋狂,用做枷鎖,把困在地獄里,還要拉著別人一起沉淪。
桑晚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怯生生地拉了拉陸䂙的角,聲音里帶著刻意的溫:“陸先生,別生氣了……蘇小姐只是……只是還沒明白您的好。”
陸䂙猛地轉過頭,眼神里的脆弱瞬間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鷙。“滾。”他說,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桑晚的僵住了,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但還是咬著,沒敢哭出聲,只是默默地退后了幾步,重新站回原來的位置,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陸䂙的目重新落回蘇晚上。他的眼神很復雜,像有無數緒在里面翻涌,卻又被他死死地在眼底,看不真切。“你贏了。”他突然說,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挫敗,“每次都是你贏。”
蘇晚沒說話。知道,他所謂的“贏”,不過是他又一次瘋狂的開始。
陸䂙站起,轉走向桑晚。他沒看,只是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小的遙控,按下了按鈕。花房的玻璃墻突然開始緩慢地旋轉,影子在墻上重疊又分開,像場荒誕的默劇。
“繼續念。”他說,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直到我滿意為止。”
桑晚深吸一口氣,再次張開。“陸䂙是蘇晚的唯一……”的聲音在旋轉的玻璃墻間回,帶著一種詭異的穿力,“陸䂙是蘇晚的唯一……”
蘇晚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聽那聲音。能覺到陸䂙的目一直落在上,像實質的針,刺得皮生疼。能聞到桑晚上淡淡的朱砂味,混著陸䂙上的雪松味,像種有毒的香水,彌漫在空氣里,無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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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陸䂙突然開口:“停。”
音樂和旋轉同時停下。
桑晚氣吁吁地站在原地,臉蒼白,卻因為長時間的念叨而泛著不正常的紅。
陸䂙走到面前,指尖輕輕劃過的。“很好。”他說,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滿意,“越來越像了。”
桑晚的眼睛亮了起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主踮起腳尖,吻上了陸䂙的結,作生卻又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大膽。
陸䂙沒推開。他的目越過桑晚的肩膀,落在蘇晚上,眼神里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炫耀。
蘇晚看著他們,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刺穿,疼得幾乎要蜷起來。但臉上沒有任何表,只是慢慢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鎖骨。那里的黑玫瑰紋似乎在發燙,像在提醒,有些印記,就算被模仿,也永遠不會被取代。
陸䂙終于推開了桑晚。他沒再看,也沒看蘇晚,徑直走向花房的角落,那里放著一張小小的床。他躺了下來,背對著們,像在刻意隔絕什麼。
桑晚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陸䂙的背影,又看了看角落里的蘇晚,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在陸䂙邊躺了下來,作小心翼翼,像怕驚擾了他的夢。
花房里陷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玻璃墻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響,像在訴說著什麼。
蘇晚坐在角落里,看著床上相擁的兩人,突然覺得很荒謬。他們像兩只互相取暖的刺猬,明明扎得對方遍鱗傷,卻還是舍不得分開。而,像個局外人,被困在這荒誕的劇本里,彈不得。
夜越來越深了。
玻璃墻外的晚霞徹底消失了,只剩下濃稠的黑暗,像化不開的墨。蘇晚的眼皮越來越沉,腳踝的疼痛也變得越來越模糊。知道自己該保持清醒,該警惕陸䂙隨時可能發的瘋狂,可真的太累了。
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覺到一道目落在上。
猛地睜開眼,對上了陸䂙的視線。
他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過桑晚的發看著,眼神里的緒復雜得像團解不開的麻。月過玻璃墻照進來,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斑,像撒了把星星。
蘇晚的心跳了一拍。下意識地想移開目,卻被他死死地鎖住,彈不得。
陸䂙的了,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蘇晚看懂了。
他說的是:“晚晚。”
那一刻,蘇晚突然覺得,或許陸䂙從來都不是分不清和桑晚。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害怕到,寧愿抓住一個贗品,也不敢面對真實的。
害怕到,把自己也困在了這場名為“”的幻覺里,無法自拔。
玻璃墻上的影子靜靜地躺著,像幅被忘的畫。蘇晚看著陸䂙眼底的掙扎,突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場以為名的囚籠困局,究竟誰是獵人,誰是囚徒?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都是囚徒。
被自己的執念困住,被對方的影子困住,在這場沒有盡頭的拉扯里,耗盡所有的和熱,直到變彼此生命里,那道最深、最痛、也最無法磨滅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