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完賬往外走,季臨川順手接過椅推手,丁覓荷在上面坐穩了,跟季母并排說著話。
季父走在旁邊,偶爾應兩聲。
鹿鳴跟在季臨川側,聽著前面長輩們說小葡萄晚上睡不睡得安穩,腳步放得緩。
夕把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融一團暖融融的廓。
沒人注意到餐廳轉角的柱子后,時野站在那里,指尖攥得發白,目落在鹿鳴搭在季臨川臂彎的手上,一不。
陳默站在時野側,低聲喊了句:“時總?”
時野回過神,聲音發:“季臨川父母什麼時候回的國?”
“今天下午的航班。”陳默答得利落。
時野沒說話,下頜線繃得死,臉沉得像要落雨。
陳默揣度著他的神,繼續道:“聽說鹿小姐和季已經定下婚約,剛才包廂里,應該是兩家人在商量婚事。”
時野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嗤笑,聽不出是嘲諷還是自嘲,周的氣低得嚇人。
他盯著遠一行人漸遠的背影,眸深得像化不開的墨。
他轉融進走廊影里,腳步踩在潔的地磚上發出沉響,背影在暖黃燈里個孤寂的點。
陳默見狀,快步跟了上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黑邁赫停在酒吧后門,時野徑直往里走,陳默快步跟在后面。
吧臺前,時野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琥珀的酒見了底,空杯在臺面上摞了半排。
陳默在一旁低聲勸:“時總,別喝了,傷胃。”
時野沒應聲,只抬手又敲了敲吧臺。
陳默遞過溫水:“時總,您胃本來就弱,這麼喝下去該疼了,回頭老太太看見您這臉,不得又要念叨。”
時野著酒杯的指節泛白,間溢出聲悶笑,酒晃出杯沿。
時野著杯底晃的酒,胃里泛起悉的酸脹。
以前應酬喝多了,鹿鳴總會端來溫好的蜂水,指尖按他眉心時帶著輕嗔。
如今,只剩空杯映著自己狼狽的影子。
時野閉了閉眼,苦漫上來。
是他沒珍惜,從前做夫妻時,總追在他后笑,眼里的比星辰亮。
方才見眉眼舒展的樣子,竟像看到了很久以前那個笑的姑娘。
原就該是這般鮮活的模樣,只是如今,那份溫全給了別人。
時野又開了瓶酒,琥珀直往杯里倒。
陳默看他臉發白,大著膽子按住酒杯:“時總,再喝真要出事了,我送您回去吧。”
“走開。”時野聲音發啞,揮開他的手。
陳默沒退,低聲道:“時總,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你不懂。”時野仰頭飲盡杯中酒。
陳默咬了咬牙:“您要是……還惦記鹿小姐,不如……”
話沒說完,就被時野冰冷的眼神截住。
陳默心一橫,梗著脖子往下說:“您前幾次喝醉,里喊的都是鹿小姐名字,還非要往家闖。時總,當局者迷,您心里到底還有沒有,自己該清楚。”
時野握著酒杯的手猛地收,指腹被玻璃硌出紅痕。
像是被破了什麼,他的肩膀垮了下來。
“是又怎麼樣,”他聲音發飄,“就要嫁給別人了。”
陳默垂手站著,聲音放得更輕:“時總,只要還沒塵埃落定,總有機會的,您當初……”
他沒說下去,只看著時野驟然繃的下頜線。
陳默斟酌用詞:“當初是您先松的手,可心要是沒放,總該試試往回拉一把。”
吧臺頂燈落在時野臉上,半明半暗里,他睫了。
陳默又道:“鹿小姐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你從前待的好,未必全忘了。”
他頓了頓,補了句:“鹿小姐心里若真沒你,當初也不會……”
時野指尖懸在半空,許久,才緩緩蜷起,眼底那片死寂里,浮起星點微。
陳默著他繃的側臉,語氣添了幾分懇切:“您和鹿小姐年相識,三年夫妻,那些日子里的分不是說斷就斷的,旁人再親近,哪比得上十幾載的浸出來的了解。”
“論基,誰能比得過你?”
時野握著酒杯的手松了松,酒晃出細小的漣漪。
“可現在……”時野聲音發,像被砂紙磨過,“連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怎麼會原諒。”
陳默嘆了口氣:“當初本就是被人挑唆才走到這步。人心是的,也念舊,您肯低頭認個錯,好好說說,總有轉圜的余地。”
時野指尖抵著眉心,沒應聲。
陳默深吸口氣,擲地有聲:“時總,有些人一旦錯過,這輩子都找不回來了。”
這句話像針,準刺破時野強撐的鎮定,他抬頭,眼底是驚惶的空白。
“你說得對。”時野抬手抹了把臉,聲音里帶著剛醒的清明,“既然放不掉,不如……去試試。”
陳默見他眼底那點穩了下來,微松口氣:“從在意的事著手總沒錯,宋小姐和顧淮卿那邊都生了變故,如今沒了當年那些阻礙,總比從前順些。”
時野指尖在桌面叩了兩下,沒說話,卻像是聽進了心里。
在意的事……時野心頭一沉,在意的人事,如今都安穩在邊,分明都已繞開了他。
丁覓荷那里行不通,看季臨川的眼神,分明是滿意,認了這個婿。
他指尖攥得發白,忽然一頓——對了,還有孩子。
時野眉峰蹙,想起先前做羊水穿刺的事。
那時他幾乎用了所有手段,卻死死護著肚子,像護著最后一道防線,任他如何迫都不肯松口。
那項檢查終究是沒做,到現在,他仍說不清那孩子究竟是誰的。
鹿鳴一口咬定是季臨川的,可他們在島上那幾日的重合,偏巧卡在最微妙的節點上。
越是抗拒,反倒越像藏著什麼。
時野眸沉了沉,這事總得有個定論。
他不能就這麼糊里糊涂地,連個爭取的由頭都沒有。
那個雕玉琢的小家伙——是他唯一的突破口了。
時野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步頻沉穩地走向門口。
陳默快步跟上,聽見他頭也不回地問:“離婚協議送宋家了?”
“送了,”陳默低聲道,“但宋小姐那邊……還是不肯簽。”
“不肯簽?”時野手搭在門把上,聲線冷,“把協議釘在宋家大門上,告訴,簽不簽,這婚我離定了。”
“讓宋家知道,這份協議簽與不簽,結果不會有兩樣。但拖得越久,他們要付的代價就越重。”
陳默見他眼底戾氣翻涌,不敢再多言,只低眉應道:“是,時總,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