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的庭審持續了一個上午。
將近十二點的時候，法終于給出了最后的判決——
由于時間隔得太久，許多證據都被毀了，且只有幾張照片作為依據，無法判定當時方振推段下水是有意還是失手，所以不能定為故意殺人罪。但即使是失手，但他推人下河以后卻見死不救，令段活活被溺亡，事后更是故意瞞此事，這些都構了重大犯罪。
加上在方凜的車禍事故上，方振與劉家勾結，瞞了他真正的死因。
數罪并罰，最終方振被判了死緩。
對此，方振表示不再上訴。
這個案子，也就此塵埃落定。
從法院出來，方緹站定在階梯的最高層，抬頭仰天空。
漫天的飄雪從天上簌簌地降落，出手接了一些，垂眸著掌心的雪花，眼眶慢慢地變紅。
媽媽，害死您的兇手已經到法律的制裁，您終于可以安息了。
突然，一雙大掌了過來，握住的小手，作輕地拍去上面的雪花，再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小心翼翼地套在的手上。
手套里面還帶著他的溫度，很暖和。
“天這麼冷，就別玩雪，聽話。”宴知淮的聲音低，像哄小孩。
方緹仰頭，對上男人關切的雙眸，不勾了勾角，“好。”
他了的頭頂，試探地問：“沒事吧？”
“嗯，我其實心里高興的，這件事，終于可以放下了。”
說完，的余就瞥見方幸從里面出來。
方幸穿了一長長的黑羽絨服，臉上還帶著口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縱使如此，方緹還是能看出瘦了不，一雙眼睛瞧著都比以前大了許多。
察覺到方緹注視的目，方幸往這邊看過來一眼，沖點了點頭，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就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方緹著離去的背影，覺得，這也許是自己最后一次見方幸了。
們兩個人的命運，從二十年前就糾葛在一起，差錯，有起有伏，這一年來更是恩怨不斷，打過罵過，恨過怨過，了現在這樣在路上遇見了還能點點頭，倒也是意料之外。
聽見法院門口傳來外公的聲音，方緹收回目，轉頭，著段沐言攙扶著段霆朝自己走來。
“外公。”方緹上前幾步相迎。
段霆目和藹地看著，“緹緹，外公要回海城了，記住你之前承諾過的，到時候要帶寶寶們去海城看外公哦。”
方緹點頭，鄭重道：“好，我會記住的。”
段沐言：“表妹，那表哥在海城等你哦，我會很想你的！”
方緹角一勾，“好。”
“那你這段時間就在景都好好養胎。”段霆頓了頓，突然轉向一旁的宴知淮，沒好氣地警告：“臭小子，給我照顧好緹緹！可是我的寶貝疙瘩，要是有個什麼差池，我絕對饒不了你！”
對此，宴知淮眼神都沒變一下，“緹緹是我的妻子，不用你提醒，我都會照顧好。”
“你——”
方緹眼見段霆就要被宴知淮的態度氣得狂飆，忙道：“外公，您是幾點的飛機？現在去機場還來得及嗎？”
“一點半的飛機，來得及，就是可能有點趕。”
段霆拍了拍方緹的肩膀，“那緹緹，外公走了啊。”
方緹點頭，“回頭我們可以視頻聯系。”
“好好好，外公到了就給你打視頻。”段霆樂呵呵的，不過等瞥見一旁礙眼的宴知淮，又沖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以表達自己心的不滿。
要不是因為外孫是真的喜歡這臭小子，他真想當一回拆鴛鴦的那棒！
等段霆和段沐言上車離開以后，宴知淮朝方緹手，“緹緹，我們也回家吧。”
方緹看了一眼男人寬大的手掌，角一勾，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手掌一攏，將的手握得的。
……
在飛機的座位上坐好以后，段霆從懷里取出一張照片。
凝視著照片上笑容甜的孩，他熱淚盈眶，“，害死你的兇手得到懲罰了，爸爸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爸爸以前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年紀輕輕就離開了這個世界，還一直找不到殺害你的兇手，讓你連走都走得不安心。爸爸還以為自己到死都要抱著憾離開的……幸好，幸好老天見我可憐，沒舍得讓我死不瞑目。”
淚水模糊了視線，段霆摘下眼鏡，用手了淚水。
正準備將眼鏡重新戴上，段沐言突然一臉凝重地跑了過來。
他平時嘻嘻哈哈的一個人，極出現這種表。
現在這樣，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段霆將眼鏡戴好，長吐出一口氣，“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段沐言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爺爺，我媽說，二姑姑又出事了……”
段霆臉一變。
……
方幸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眼中一片茫然。
方振被判了死緩，還有沒有出來的一天都還不一定。
容蕓是有主觀意識的故意殺人，到時候判決只會比方振更重，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方幸腳步一頓，眼神空地著前方。
半年方家大小姐的生活，就好像是一場夢，虛幻得不真實。
現在夢醒了，一切也都消失了。
方家大小姐的份沒有了，家沒有了，現在連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
在這座繁華的大城市，一無所有，甚至連一容之所都沒有。
接下來要去哪里，要做什麼，都不知道。
一直以來強撐著的神，仿佛在這一瞬突然全都消散了，再也控制不住，蹲下來掩面痛哭了起來。
“招弟……”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自頭頂傳來。
方幸抬起頭，紅著眼睛上去。
等看清來人的面龐時，臉微變，一下子站起來，有些狼狽地拭掉臉上的淚水，“你怎麼在這里？”
面容憨厚的年輕男子對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聽說你家里出事了，就……就來找你了。”
“找我做什麼？為了看我笑話嗎？”方幸瞪著他，宛如一只帶著尖刺的刺猬，“你為我放棄上大學，我卻言而不信，在結婚前夕拋棄了你，跟著自己的親生父母跑了，你應該恨了我吧？現在看到我落得這麼慘的下場，你心里高興壞了吧！”
“沒沒沒……我不高興！我……我也不恨你！”男人連連擺手，著急得臉都紅了，“招弟，你知道的，我……我只想你好好的……”
方幸一噎。
從小就跟他認識，對他這個人再了解不過，他這樣一個憨厚到有些笨拙的人，是不會說謊的。
突然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懶得再跟他浪費口舌，扭頭就走。
男人傻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等回過神，又小心翼翼地追上來。
“招弟，你要去哪兒？”
“用不著你管！”
“招弟，你……你現在還好嗎？”
“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那你要不跟我回鄉下吧？我……我賺了一些錢，在村里建了新房子，兩層的！你回去以后不用跟你討厭的養父母一起住，我……我可以把房子讓給你住。”男人支支吾吾的，滿臉通紅。
方幸停下來，回頭盯著他，“房子讓給我住是什麼意思？怎麼，你要把房子送給我？”
男人愣了愣，“如果你想要的話，也可以啊！”
“你是不是傻？”方幸沒忍住沖他大罵，“辛辛苦苦賺的錢蓋的房子就這麼送給我？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之前被我騙過那麼多次，你爸媽都知道要跑來跟我算賬，你就不能長點記嗎？”
男人垂下腦袋，“只要你開心，我沒問題的……”
看著眼前這個一筋的男人，方幸眼睛莫名有些酸脹，沉默半晌，只輕輕道：“你回去吧，我寧可在景都死凍死，都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去。”
那個地方對而言，沒有一丁點值得留的記憶。
從懂事開始，面對的就是養父母的非打即罵。
在別的小孩子天真爛漫的年紀里，就要開始學著干家務了，洗服、挑水、做飯、剁豬草、割稻子，沒完沒了的活兒讓小小年紀就雙手糙，皮也被曬得黢黑黢黑的。
其他小孩玩的那些游戲，從未有機會參與過，平時只要稍微地看別的小姑娘跳繩久一點，不到幾分鐘，養母就會跑過來狠狠掐的胳膊，破口大罵是個賠錢的懶貨。
也正是因為在鄉下那二十年過得太過悲慘，之前才會對方緹懷了那麼大的敵意。
見態度這麼堅決，男人只猶豫了一下，就下定了決心：“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了！”
方幸皺眉，“你不回去，留在景都能做什麼？”
“我……我可以去打工啊！我有在廠里打工的經驗，還能吃苦耐勞，廠里的老板一定會要我的！我想多賺點錢，給你買漂亮服，買鞋子，買護品，買好吃的，還有好多好多！”男人越說眼睛越亮，仿佛看到自己所說的一切已經實現了。
他的眼睛晶晶發亮，方幸微微翕，最終只輕罵了一聲：“傻子。”
說完，繼續向前走去。
男人跟上去，又問：“招弟，你要去哪里？”
“回家。”
“你家在哪里？離這里遠嗎？”
“……不遠。”
“哦哦。那招弟，我想在你家隔壁租一間房子，可以嗎？”
“隨便你。”
“招弟，你冷不冷？我的圍巾你戴上吧……”
隨著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漸變小，最終消弭在冬日的寒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