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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兆
這夜,謝明翊終究未能睡片刻。
他前腳才回了寢居,剛與衛姝瑤見面,卻聽得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報信聲。
“溫大人醒了!”
謝明翊著衛姝瑤,言又止。
衛姝瑤先他一步,連忙跳起來,推了推他的膛:“太好了!你快去看看!”
謝明翊原本也是想立即過去,可想到溫夫人和溫寧寧,再著眼前這努力推開他的人兒……
他忽然就覺得腳步有點凝重。
謝明翊薄微抿,將衛姝瑤打橫抱起,輕放在榻上。
“嬋嬋,你睡會兒。”他俯下來,在額上落下一吻。
衛姝瑤愣住了,直到謝明翊背影離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是怎麽了?瞧著好像有點不開心。
但衛姝瑤實在困乏得很了,腦袋無暇再思考,著枕頭便沉沉睡著了。
謝明翊聽芫華說了溫昭的病後,確認他確實沒有生命危險後,又囑咐了他兩句,沒來得及多說話,溫昭又睡了過去,
“正常,他現在最需要休息。”
在溫夫人和溫寧寧突然的驚呼聲中,芫華十分冷靜。
謝明翊也勸了溫夫人幾句,不願多留,先行出去了,芫華也隨之走了。
“娘……”溫寧寧看著謝明翊離去的背影,嗓音滿是失落。
溫夫人平靜睨了一眼,“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溫寧寧咬著,難掩沮喪。
“寧寧,你還小,這不是你的全部。何況,你也見到了,他已有心之人。”溫夫人看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開口時,嗓音和了幾分。
溫寧寧被中心事,想到那夜謝明翊來家中與父親議事,他無意中談起那位姑娘。
男人那雙清冷的眼睛裏是從未見過的溫,滿是繾綣。
不知為何,回想那一幕,溫寧寧的眼淚刷地流下來了。
“我不是奢求他會接納我……可父親了那麽重的傷,他也沒多安我兩句。”嗒嗒地低泣。
溫夫人愣了一下,沒想到三年了兒還沒放下。
也是,任憑誰年時見過那樣驚才卓絕的人,怕是都很難輕易忘懷。
“寧寧,你父親視他為知己,救他是你父親自己的決定,于他無幹,他本也沒錯。”溫夫人嘆了口氣。
嗓音放,又說:“以他為人,你父親出事,他必定會照拂我溫家餘生平安,不要再生出別的妄想。”
“他知恩圖報是好,可咱們若挾恩牟利,那便是咱們的不對了。”
溫寧寧怔了片刻,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我也沒想從他那兒要什麽……嗚嗚嗚……我,我就想他多看我兩眼,多安我兩句……嗚嗚嗚……他怎的那麽冷心腸……他明明一直在勸你,可,可他連句話也不給我說……”
溫夫人抿了,上前摟住兒,任憑在自己懷裏哭了淚人。
“乖啊,他對你冷你都放不下,若他對你心半分,你這輩子還能過得去嗎?”
“可,可那個姑娘看著也沒有什麽大本事……”
溫寧寧哭得噎,掐滅的覺是很痛苦且不理智的。
但并不是嫉妒,是心酸裏摻雜著好奇,莫名想知道,謝明翊到底為什麽會對那位弱不風的姑娘有獨鐘?
第二日,謝明翊外出調查墜馬一事,衛姝瑤沒有再生出半點郁悶。
決定自食其力,自己去打聽消息。
只是,曹文炳也住在院裏,不便行。衛姝瑤想了想,先悄悄去曹文炳的西院瞟兩眼。
誰知,剛到了西院,就聽說曹文炳昨夜染了風寒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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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巧?”衛姝瑤疑不已。
凡事太多巧合必定有古怪。
躲在廊柱邊,突然聽見曹文炳正在囑咐下屬。
“太子安然無恙,倒是溫昭摔重傷,真是百一疏。”
“不過也罷,沒了溫昭,後面的日子多會松快些。”曹文炳低低冷笑了一聲。
衛姝瑤心下一凜,這看似突然的墜馬事件,或許只是個開端。
對方的意圖并不在于通過這等劣的手段讓謝明翊傷,他們只是想讓他臥病在榻,無暇顧及接下來的事。
但毫無疑問,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皆是沖著謝明翊來的。
與此同時,聽見曹文炳又說:“賑災糧最快的一批已經到了涪州地界,現下暫時儲在專門的糧倉裏,要等天氣好些的時候再運過來,你務必要放在心上。”
他聲音悶悶,越來越低,後面的話便漸漸聽不太清楚了。
衛姝瑤皺著眉,了一眼淅淅瀝瀝還在落雨的天。
今日雨勢確實小了許多,或許明日就會轉晴了。
又一日,天果然放晴,終結了連日的暴雨。
賑災糧已經到了一批,謝明翊需得出面安排。衛姝瑤一早便沒有再見過他。
琢磨著自己也應該做點什麽,衛姝瑤想了想,決定去後廚幫把手。
因著不是開飯的時候,夥夫守在門口打盹兒。
“我想熬點粥,去施粥。”衛姝瑤說了來意。
夥夫自然不許,招手讓走開。
這時,卻見溫寧寧也走了過來,“胡叔,我想熬點粥去開粥棚。”
也聽見了衛姝瑤先前說的話,沖衛姝瑤笑了笑,請求夥夫放二人一同去。
夥夫認得,便放倆一起進去了。
“去隔壁的那個小屋,已經到了些糧食,鍋也在裏面。”
衛姝瑤笑起來,瞇著眼,謝了溫寧寧。
二人進了屋裏,溫寧寧去搬米,衛姝瑤自告勇去刷鍋。
衛姝瑤正要端起鐵鍋,手臂驟然一沉,直覺得那鍋子重如千鈞拽著子往下,不等端穩,鐵鍋竟然從手中又掉了下去,“哐啷”一聲掉回了竈臺上。
鍋裏的水四飛濺,弄了衛姝瑤的襟和面頰。
衛姝瑤愣了一下,又彎下子,端起鐵鍋再試了一次。
這鐵鍋是專為行軍特制的半球狀,瞧著不大,實則用料紮實,加之盛了水,又沉又重。
衛姝瑤本就纖瘦,自小更是十指不沾春水,拿過最重的東西也只是打獵所用的弓箭。這幾日一直趴在案桌上寫寫畫畫,胳膊本就有點發酸,現在更覺得用不上力。
溫寧寧搬來大米,瞅了一會兒,也是愣住了。
小時候就跟著父親在軍營裏進出,練就了一好武藝,箭騎馬無不通,小時候若不是父親嫌棄量太小,還想跟著一起去沿海剿海寇呢。
即便撇開這些,在涪州的玩伴也沒幾個閨閣,何曾見過有人連鍋都端不起來。
又一下“哐啷”聲。
“賀姑娘,我來幫你吧。”
溫寧寧走上前來,一手抓住鍋耳,幫了把手。
衛姝瑤立即覺得手上卸了不重量,二人輕而易舉便把鍋挪到了一旁。
溫寧寧自然而然地取了刷子,一手扶著鍋耳一手刷鍋,等把鍋刷幹淨了,倒去髒水,再舀了大米,裝進鍋裏。
粒粒白米嘩啦啦落鍋中,手腕微,摻了水又攪幾下,這才蹲下來點火。
衛姝瑤慢慢退了兩步,看著溫寧寧作嫻地開始熬粥。
雙手絞著擺,抿了,心裏沒由來起了懊惱。
連做飯都不會,若是一個人流落在外,怕不是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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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姑娘,麻煩你幫我去外面取點沙土來。”溫寧寧不知從哪裏翻出來個長勺,一邊攪粥米,一邊回頭笑了笑。
衛姝瑤回過神來,詫異問:“要沙土做什麽?”
溫寧寧說:“摻這粥裏啊。”
衛姝瑤驚訝地看著,好端端地幹嘛要往粥裏面摻沙土?
這、這不是浪費糧食嗎?
溫寧寧看出的疑,嘆了口氣,道:“你有所不知,真正腸轆轆的人哪裏會在乎有沒有沙子,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就不錯了。摻了沙土,就能阻止那些來蹭吃蹭喝的。”
“還能有人蹭吃蹭喝?”衛姝瑤難以理解。
“是啊,涪州每年都要鬧洪災,或大或小,每次廣開粥棚施粥,總有些沒災的人故意來冒領粥飯。”
“有一回,施粥的員不小心撒了把沙土進去,倒是歪打正著,那些蹭吃蹭喝的再也沒來了。”溫寧寧無奈地說。
衛姝瑤擰起眉頭,慢慢琢磨著的話。
水災來襲,當地本就糧食歉收,這倒好,賑災糧熬的粥裏面還混著沙土,如何能安災民?
可轉念一想,既要防止別有用心的人截留賑災糧食倒賣牟利,又要防止他人冒領,確實是難題。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災,糧食只能著用,得先保證災民們有口吃的,不至于死,盡可能讓更多的災民活下來。”
“不然還能怎麽辦呢,先熬過去吧。”
溫寧寧嘆了口氣,抹了抹汗。
衛姝瑤沒有再出聲,端了個小木盆,轉出去了。
等再回來的時候,粥也熬好了。
溫寧寧從手裏接過木盆,輕車路地撚了一把沙土,正要往裏面撒,手腕忽然一頓。
“這……好像不全是沙子?”奇怪地看向衛姝瑤。
衛姝瑤點點頭,猶豫了一下,說:“我摻了一半的石。”
溫寧寧將指腹的沙土細細撚開來,果然察覺到一子膩。
“昨天,我看芫大夫對營地後面的一塊石頭很興趣,一問才知道是石。刮了點下來拿去制藥了,剩下的還擱在那兒。”
衛姝瑤解釋道:“石歸胃經,可以清暑解熱,對腸胃好。況且,我敲的是碎礫,看著也像石頭,那些蹭吃蹭喝的應該認不出來。”
溫寧寧松了手,目不轉睛盯著,好像初次認識似的。
衛姝瑤上前來,自己手撚了一把沙土,放進了鍋裏。砂礫和石末很快就融進了咕隆冒著熱氣的白粥之中。
“唉,總歸能吃沙子,還是吃些吧。”自言自語,又有點懊惱。
衛姝瑤第一次發現,原來賑災中還有這麽多學問。
那若是賑災糧出了問題……
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越控制不去想,越難以自制。
賑災糧,曹文炳。
衛姝瑤眉心一跳,想起曹文炳特意強調的這件事。
或許是這幾個月經歷的種種,讓練出了一敏銳直覺。覺曹文炳定是在謀劃什麽,與謝明翊有關。
思及至此,衛姝瑤再靜不下來,急匆匆和溫寧寧辭別,便朝著東院跑去。
周秦還在養傷,不便打擾他,衛姝瑤直接找到了梁錦。
“我有兩件事想拜托你。”開門見山。
梁錦屋及烏,加之知道在主子心裏的地位,不敢怠慢。
“一是替我打聽下曹文炳前段時日的向,二是幫我弄這樣一副信……”衛姝瑤很快吩咐完了。
梁錦有些錯愕,主子早已經查過曹文炳了,要不要告訴呢?
不等他糾結,卻見衛姝瑤已經走遠了。
衛姝瑤匆匆忙忙回到廚房,見溫寧寧已經端了一鍋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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竈臺上還架著一鍋白米,看來這是溫寧寧給留下的,已經心地幫重新放了洗淨的大米,不用再端鍋了。
衛姝瑤笑了笑,蹲下來,準備熬粥。
記得溫寧寧的作,也不難。
可等再低頭一看,才發現……這沒點火。
衛姝瑤懵了一下,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猶豫該怎麽做。
自小錦玉食,哪裏會做這些,即便公府落魄後東躲西藏,也不曾自己下廚做飯過。
正是愁眉苦臉時,卻聽得門口突兀響起一聲極輕的笑聲。
“嘖,真是貴人兒。”
謝明翊低沉的嗓音慢悠悠傳過來。
這回,衛姝瑤聽著卻不覺得窘,反而立即跳起來,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
“你可算回來啦。”將臉上他的膛,到他強有力的心跳。
謝明翊怔了一下,這是在夢境之外難得這麽主。
不帶討好,沒有目的。
是看那雙清澈明的眸子,就能與那發自心的快樂同。
謝明翊倏忽覺得腔裏宛若被重重了一箭,又刺又麻的覺從心間蔓延開來,激得他指節微,想將狠狠進懷裏。
他想了,然後也這麽做了。
衛姝瑤被他箍得險些不上氣,悶聲道:“快幫幫我,我不會點火。”
“咳,離遠些。”他在頭頂上嗓音暗啞地出聲。
衛姝瑤沒回過神來,直到察覺摟著的結實軀越來越熱,才後知後覺地到不對勁。
“你、你、你……”連忙松開手,掙紮著後退。
謝明翊哪裏許跑,逮住的細腕,又拽了回來。
不過,謝明翊沒有進一步作,只是接過手裏的火折子,又將的手放在了邊。
他忽地出舌尖,輕輕啃了一下纖細白的手指。
“下次不要。”他眸深深。
衛姝瑤面紅耳赤地回手,忙側過頭去。
“我、我想去施粥,快幫幫我吧。”
衛姝瑤癟著,手指了指竈臺上的鍋,那東西太沉,不想再出糗了。
謝明翊笑了笑,上前拿起帕子,拎起兩耳,說:“你在一旁等著,我來。”
說著,他將鍋拿了下來,放在一旁,又挽起袖子,彎下去,輕而易舉點著了火。
小竈的火燃起來,明晃晃的火苗晃,熱氣撲面,熏得謝明翊臉頰微微發燙,只是背後突然靠近的綿,讓他更覺得燥熱了。
“原來是這樣呀。”衛姝瑤毫無察覺自己與他得多近,順手扳了下他的肩膀,踮起腳尖,探頭看了兩眼。
謝明翊正要開口逗弄,突然聽見外面踢踏疾奔的聲音。
很快,便見梁錦急匆匆跑進來,蹙著眉頭,急道:“殿下,不好了!”
他“撲通”一聲單膝跪在地上,著氣回稟:“不知是誰散播謠言,說此次災并不嚴重,朝廷卻提前發糧,恐怕是有人想倒賣糧食,才謊報災,屆時,這批糧食到災民手中怕是寥寥無幾。”
“現在,村民們正鬧著要去截糧,周圍十幾個村落的人都集合起來了,正朝著翠坪村出發!”
翠坪村,正是臨時改了糧倉,儲存賑災糧的地方。
謝明翊擰眉頭,思忖了片刻。
溫昭臥病在榻,曹文炳又患了嚴重的風寒昏睡不醒,偌大的涪州城竟找不出第二個能出面的人。為今之計,只有讓趙副使或者……
他正要開口吩咐,卻見梁錦忽地擡起眼,小心翼翼地覦了他一眼。
“有話快說。”謝明翊冷淡問話。
梁錦子伏地,垂下腦袋,戰戰兢兢地出聲:“他們、他們還得知……太子殿下就在涪州城,吵嚷著要殿下出面,給大夥兒一個說法。”
謝明翊出去了,臨行前特意囑咐,讓梁錦、周秦等十數個暗衛皆留在宅院裏。
“殿下,您邊只帶五個人?”梁錦憂心忡忡。
他在山頭上遠遠眺了一眼,知道那朝著翠坪村前去的人有多洶湧。
謝明翊淡淡“嗯”了一聲,不再多話。
他隨手系上披風,正要翻上馬,卻聽見庭院裏傳來噠噠的急促腳步聲。
他回首,見一道緋影從石雕屏風牆後繞了出來。
如一陣風,在他前停下。
謝明翊一手拽著韁繩,一手馬頭,掀起眼皮,過來。
“何事?”他聲線一貫地平靜。
與他平淡的神相比,衛姝瑤看起來像是下一瞬便要落淚了。
快步過去,擡起雙臂,忽地攀上了他的肩頸。
“郎君,要小心。”
在外人面前,不能直喚他沈奕,急之下改了口。
殊不知,謝明翊心中卻因這一句“郎君”,倏地湧起滔天浪。
他用力箍了,拍了拍的背,嗓音低喃:“等我。”
而後,謝明翊松了手,沒有再看。
他果斷轉,大步離去。
瑤妹:糟了,是擔心一個人的煎熬覺
謝一:再喚一聲郎君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