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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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年游

永慶七年。

京城郊外靈山寺。

八月桂子飄香,雨如簾。

因著京中前段時日出了樁命案,近來拜佛祈福的香客驟然了許多。

年輕的小僧捧著海燈出了大殿,便見到一位緋人撐傘從庭前緩步而過。

姑娘約莫十四五歲,頭戴帷帽,量纖長,拎慢行時娉婷裊娜。

涼風輕拂,吹起薄紗,出帷帽下姝絕麗的面容,瀲滟眉眼宛若盛綻的夏日紅蓮。

小僧何曾見過這樣驚豔的仙子姿容,捧著海燈的手僵住,竟一時看呆愣了。

“發什麽愣,那是英國公千金,再多看兩眼當心你小腦袋。”年邁的住持從他後路過,手敲了敲小僧的腦袋。

小僧疼得低呼,驚詫道:“那位便是衛七姑娘?”

“衛七姑娘也是你能喚的?”住持著遠去的纖薄影,嘆氣道:“也是造孽,兄長衛小將軍如今昏迷不醒,今日特意來寺裏抄寫佛經祈福。”

小僧茫然地看著消失在石階盡頭的油紙傘,心下慨然。

前些日子,京中出了連環命案,鬧得人心惶惶。新任錦儀衛指揮使羅淮英親去捉拿,卻被那歹人僥幸逃

現下世家貴們多是不敢出城了,可這位英國公千金還出來為兄長祈福,只怕兄長是病膏肓回天乏力了。

愈暗。

衛姝瑤與婢寶月走在下山的小路上,步伐漸急。

向來不喜前呼後擁,除了一名護衛跟在主仆二人後,其餘侍從都在山下等候。

眼看天愈加沉,雨勢未停,衛姝瑤擔憂被困在山上,又想起近來的午夜兇聞,不由得神繃。

“姑娘,當心路,您慢些。”寶月見自家主子步伐又快了幾分,連忙出聲叮囑。

衛姝瑤正要開口催快些,卻忽然發現,一直跟在主仆二人後的那名侍衛不見了。

“平安人呢?”停了腳步,蹙秀眉,擡頭回

聞言,寶月也回頭去。

這一看,主仆二人嚇得簡直丟了半邊魂兒。

不知何時,石階上的雨水染上了縷猩紅,水正從高淌流下來,逐漸漫延至二人腳下。

“這、這是怎麽回事……”寶月神惶恐,連忙張臂護住衛姝瑤,結結道:“難不平安已經遭了不測?”

衛姝瑤渾一僵,瞇著眼細細眺了半晌,也沒有看見平安跟上來。

骨悚然的寒意從頭頂直通腳底。

平安是英國公府手最為了得的護衛之一,何人能輕易殺得了他?

聯想到近來那樁連環命案,衛姝瑤腦中閃過種種揣測,越想越心驚。

上個月,因著父親舉薦,羅淮英被擢升為錦儀衛指揮使。孰料才上任不久,京中就出了大事。

先是安順坊出了命案,死者是個年方及笄的小姑娘。京兆尹命人徹查多日,毫無頭緒。而後又出了兩樁相似的案子,死者依然是剛及笄的小姑娘。

這案子本是不到錦儀衛來辦,直至寧康伯府的九姑娘遇害,寧康伯上朝時痛哭流涕跪地懇求,聖上這才下令,轉由錦儀衛接手這樁連環命案。

羅淮英殫竭慮,日夜不眠地投查案之中,終于得了兇徒線索,連夜設局抓捕。

可誰知,因抓兇心切,他一時大意,被那歹人反手捅傷。眼看他危在旦夕,一同前去協助的衛鳴出手相救,替他擋了致命一劍。

最終,兇徒逃竄離去,衛鳴負重傷就此昏迷不醒。

衛姝瑤守了兄長整整七日,也不見他好轉,表面上強歡笑安父親,背地裏整夜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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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尋出兇徒,也為了給兄長報仇,衛姝瑤瞞著父親,自告勇願以作餌,好助力錦儀衛破案。

今日特意出城,正是因此緣故。

“咱們快下山。”衛姝瑤當機立斷,咬

寶月不明所以,擔憂地了兩眼空無一人的長階盡頭,心中越發忐忑不安。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匆忙朝著山下疾走而去。

林間一片寂靜。

唯有二人踩水的腳步聲與風過林的沙沙聲響。

許是衛姝瑤行得太快,又繞過一拐角後,驚覺只聽得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了。

“寶月?”

衛姝瑤腳步一頓,遲疑著打量四周。

幽暗深林中,暗影憧憧。

哪裏還有寶月的影?

衛姝瑤匆忙回頭,剛想再折返回去尋寶月,卻在擡頭時,見前方緩步行來一道人影。

那是個一襲青衫的年輕男子,生得面貌儒雅,眉清目秀,最惹人矚目的是他額頭上方的一道十字形刀疤。

衛姝瑤瞳孔微,全繃得甚,攥著竹節傘柄的手指得指節發白。

男人站在高大的香樟樹下,也看見了

他擡起眼,詫異問道:“天已晚,這位姑娘,你怎的孤一人在此?可是迷路了?”

衛姝瑤腦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逃離,卻只覺得雙,連邁步的力氣也被幹淨了似的,整個人愣在原地。

張了張,想說什麽,但嚨裏幹地幾乎發不出聲音。

年輕男人快步朝行來,蹙著眉頭,神頗為關切,聲問:“你臉突然好白,是不是哪裏不適?”

衛姝瑤後背繃得筆,額角冒汗,好似溺水一般,耳朵裏嗡嗡直響。

眼見那人越走越近,就要上前來扣住的手腕時,衛姝瑤眼前一陣暈眩,終于挪了步子。

扔了油紙傘,頭也不回地朝著山下跑去。

“姑娘,姑娘?”男人在後輕聲喊,腳步聲隨之近。

衛姝瑤沒命地跑,眼前一陣陣暈眩。

不知跑了多久,雨勢已停。

衛姝瑤漸漸覺得雙乏力,步伐慢了下來,不知不覺偏離了小徑,走進了後山。

衛姝瑤扶著樹幹大口氣,小心翼翼地覦了後一眼,見那男人沒有再跟上來,心下總算舒了口氣。

沒有忘記,羅淮英曾告知過,那兇徒額頭上方正是有一道十字形刀疤!

“你切記,若是看見這樣的人,速速逃命,勿要逞強。”彼時羅淮英迫不得已答應讓作餌,憂心忡忡,再三叮囑。

衛姝瑤扶著樹幹緩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平複了氣息。

現在,是回去救寶月,還是先下山與羅淮英彙合?

衛姝瑤神思恍惚,額角滿是冷汗,耳邊似有冰水倒灌,溺水般窒息鋪天蓋地襲來。

眼看夜已濃,衛姝瑤心中愈發著急,邊走邊思索該如何是好。

強撐著神,急切地想從後山中尋路出去,但無頭蒼蠅似地轉悠了許久也沒找到出路,反倒是渾冷汗淋漓,連裏都已經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

“前面,懸崖。”

接著,冷不丁有人扣住了的手腕。

衛姝瑤驚魂未定地擡頭,倏然對上一雙清冷的漆眸。

“沈奕——?”聲音發,錯愕開口。

形瘦削,著玄勁裝,赤紅的發帶將烏發高束馬尾,黑中揚朱,漠然神之外,渾著迎面而來的淩厲氣勢。

風吹林蔭的沙沙聲響中,他目凝視著距他不過兩步之遙的衛姝瑤,雙目炯炯,眸幽暗,沉如濃郁夜

他松開衛姝瑤的手腕,慢騰騰應了一聲,“再走,就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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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姝瑤眼睫微微了一下,下意識垂下眼眸,目落在自己沾滿泥濘的裾上。

也不知是剛才跑得太急,還是因樹幹浸了雨水,手心滿是薄汗,腦子裏也絞了一團麻。

學堂裏那個生人勿近的沈奕怎會突兀在此?

衛姝瑤思緒恍惚了片刻。

七歲那年,兄長帶去沈府做客,無意中在後院小竹林裏撞見了他,便將他的模樣鐫刻進了眼底。

初見時,乍一眼覺得這人與昭寧世子有兩分相似,下意識生出些許親近,甚至上前主搭話。

也明白,昭寧世子多年前早就葬火海,眼前這人斷然不會是世子哥哥。

後來才得知,對方是沈興良將軍收留的小啞,名喚沈奕,比大三歲。

雖然沈將軍說,他的啞疾已經痊愈,但他子偏冷,仍是不大搭理人,能手絕不開口說話。

果然,此後六年,雖然與他同在學堂念書,集卻得可憐。

他總是獨來獨往,慣不與任何人打道。起初還有人顧念沈將軍的面子,偶爾和他搭話,可壁的次數多了,便漸漸地再也沒人理會他了。

聽聞他是個孤兒,年僅七歲就了軍營,被沈將軍指給了軍中夥夫當下手。而後,他憑著一好功夫屢立戰功,嶄頭角,自此得以跟隨在沈將軍側,了沈將軍的副將。

軍營出的小將們,衛姝瑤見得多了,但如謝明翊這般孤傲不群之人,確實罕見。

昔年竹林初見,突兀闖他的視線時,尚能在他漆眸裏捕捉到一驚慌失措,還有幾分活人氣息。

而後整整六年,偶有打量他,都只能在那雙清冷的黑眸裏發現寒冰似的漠然,再無任何緒。

于是,衛姝瑤也打消了試圖結他的心思,轉而暗暗在功課上努力,不想讓兄長笑話比不過一個曾經的小啞

但偏偏,這人是衛姝瑤見過最為聰穎之人,回回學堂測考都是魁首。若只是文理珠算厲害便也罷了,六藝也無不出衆。

二人差距之大,令衛姝瑤頗生無奈,最後連這暗自較勁的心思也悉數消散,與他更無集了。

直至這次京城發生連環命案,兄長昏迷後,沈興良領著謝明翊來公府探,才算衛姝瑤第二次與他私下見面。

可那日也不甚愉快,與他搭話,對方始終神平靜,不見開口應聲,也不見半句寒暄。

六年過去,他長高了不姿愈發拔,眉眼也愈加冷淡。

他一直靜默不語,就那樣抱劍守在門前,等著沈興良從屋裏出來,如一尊石塑。

衛姝瑤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氣惱,不過牽掛著兄長安危,懶得分心思與他計較。

想,二人第三次私下見面,竟是在這深山林裏。

再細細一想,方才竟是這人第一次主搭話?

衛姝瑤用力咬了下,斂了思緒,僵地再度開口。

“多謝你提醒我……我、我找不到路了,你可以帶我回去嗎?”

不由得有些臉熱,覺得心跳莫名快了兩分。許是怕自己幻覺似的,指尖用力掐進掌心,疼痛襲來,又清醒了不

謝明翊微掀眼簾,抱劍的手收攏了兩分。

借著山頂燈火的黯淡餘,他看清了小姑娘掌大的小臉。那雙澈的墨眸子熠熠生輝,朝他來時帶著幾分窘迫,抑或是尷尬,唯獨沒有欣喜。

不知為何,謝明翊心中驀地生出些許沉悶。

他抿不語,又輕飄飄睨了一眼。

便見睜著雙大眼,烏黑的瞳仁宛如清泉裏浸著的兩丸葡萄,可憐兮兮地著自己,眼角餘卻盯著他後的黢黑夜,不自覺驚後的惶恐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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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遇到了什麽,應是嚇壞了吧?

謝明翊盯著蒼白的臉和滲汗的鬢角,久未應聲。

衛姝瑤忐忑地等著,眼下最要的是先出去通知羅淮英上山來救寶月,實在耽擱不起。

想到這裏,衛姝瑤再顧不得姑娘家的矜持,上前一步,扯著他的袖擺,微微晃了晃。

剛想再開口求他,卻聽得謝明翊淡淡應了一個字,“好。”

話落,他轉過,竟然擡腳就走。

衛姝瑤繃的神總算松了些許,連忙追上謝明翊。

寂靜深林中,夜靜謐。

烏雲慢散,一彎月現出,投落下和淺薄的月

衛姝瑤跟在謝明翊後,幾乎是快步疾走,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奈何方才一路狂奔,上早已沒多力氣,拖著沉重的雙,走得甚為艱難。

謝明翊行在前面,聽著後的小姑娘跌倒了兩次,并未回頭扶,只是步履卻放緩了不

林間夜風微冷,謝明翊垂眸盯著泥濘的路面,忽地停下了腳步。

“哎呀……”

後背倏地被人撞了上來,低低的痛呼在他背後悶悶響起。

謝明翊沉默了片刻,隨之轉過來。

許是他向衛姝瑤的目太過冷淡,許是夜風吹得上發冷,打了個哆嗦,淨澈的眸子裏浮起了水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委屈著謝明翊,再也按捺不住心裏潛藏的惶恐,哽咽道:“我剛才跑了很遠,所以雙乏力。你可不可以慢些走,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衛姝瑤平日裏也不是矯造作的子,但畢竟才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怕黑怕歹人實屬理之中。

今夜著實了不小的驚嚇,又一路疾奔,孤立無援的,先前是因為有護衛和寶月在邊,如今只一人,不過強撐著不許自己害怕罷了。

可是也不知怎的,看見謝明翊那時起,就莫名覺得心裏湧著委屈的緒,悶得眼底發

方才跌倒了兩次,摔得疼了,也沒哭出來,可現下只是撞在他的背上,卻忍不住想哭。

“我真的害怕。”嗓音帶起了哭腔,淚眼朦朧地著謝明翊,“我以為你是嫌我麻煩又不好拒絕,才故意走那麽快……”

話剛落音,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遞到了衛姝瑤面前。

眼睫掛著淚,怔怔地看著謝明翊輕輕勾了勾手指。

中傳來他低沉中略帶嘆息的嗓音。

“過來。”

年謝一:老婆哭得我心

本章全部重寫了!

番外三決定還是從兩個人開始寫起來啦,青梅竹馬的心好喜歡gt;_∠

努力更新,但最近狀況非常糟糕,快咳吐了,只能說盡力嗚嗚嗚

大家務必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二啊,這病拖了兩個星期了,好痛苦QAQ

明天更6K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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