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弈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座廢棄的天文臺的。
傅薄嗔的人護送著,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深夜的城市高架上。窗外的霓虹飛速倒退,像一道道流溢彩的傷口。
的手里,還死死地攥著那份協議的復印件。紙張的邊緣,已經被的指甲掐得破爛不堪。
腦子里,反復回響著楚明薇說的那些話。
“你父親是死于自己親弟弟的背叛。”
“你不過是被人利用的一顆棋子。”
不,我不信。
這一定是楚明薇的離間計。想用這種方式,讓我自陣腳。
可是,那個簽名,那個日期,還有那個張偉的律師……一切的細節,都真實得讓心頭發慌。
車子在葉家大宅門口停下。
“需要我陪你進去嗎?”駕駛座上,傅薄嗔派來的心腹,程錦的副手,低聲問道。
“不用了。”葉弈墨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干,“今晚的事,謝謝你們。”
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深夜的葉家大宅,一片寂靜。只有幾盞庭院燈,亮著昏黃的。
葉弈墨站在門口,看著這棟承載了所有年記憶的房子,心里卻是一片冰冷。
如果楚明薇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個看似溫暖和睦的家里,就藏著一個,親手將父親推向深淵的叛徒。
這個認知,比任何商業上的失敗,都讓到痛苦和惡心。
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走向了位于大宅東側的議事廳。
按下了議事廳里的急召集鈴。
刺耳的鈴聲,劃破了葉家的寧靜。
不到十分鐘,所有在家的葉家長輩,都睡眼惺忪地趕了過來。
“弈墨,這麼晚了,發生什麼事了?”大伯葉文博的哥哥,葉文安,一臉關切地問。
“是啊,弈墨,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急事?”二叔葉文武也跟著問道。
葉弈墨的目,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大伯的關切,二叔的急躁,姑姑的疑……
最后,的目,落在了三叔葉文遠的臉上。
葉文遠穿著一綢睡,頭發有些凌,臉上帶著一被打擾清夢的不悅。
“弈墨,你這大半夜的,搞什麼名堂?不知道我們都上了年紀,經不起這麼折騰嗎?”
他的語氣,和往常一樣,帶著幾分倚老賣老的埋怨。
在葉弈墨的記憶里,這位三叔,一直都是個沒什麼本事,卻又喜歡擺架子的人。他沒什麼野心,最大的好就是古玩字畫,在家族企業里,也只是掛著一個閑職。
葉弈墨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那個在背后捅刀子的謀家,聯系在一起。
或許,真的是楚明薇在騙我。
葉弈墨的心里,升起最后一希。
沒有說話,只是走到議事廳的主位上,將那份協議的復印件,扔在了桌子中央。
“這是什麼?”大伯葉文安拿起文件,皺著眉看了起來。
其他幾位長輩也紛紛湊了過去。
議事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紙張翻的聲音,和眾人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文遠!這是怎麼回事!”最先發的,是脾氣最火的二叔葉文武。他一把揪住葉文遠的領,眼睛瞪得像銅鈴,“你給我解釋清楚!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和楚明薇那個賤人搞到一起去了!”
“我……我沒有!”葉文遠被嚇了一跳,臉瞬間變得慘白,眼神躲閃著,不敢看眾人。
“沒有?”葉文安也氣得渾發抖,他指著協議上的簽名,“這上面白紙黑字,簽的是你的名字!你還想抵賴?”
“這……這是偽造的!是楚明薇陷害我!”葉文遠還在。
葉弈墨一直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直到此刻,心里最后一幻想,也破滅了。
如果他真的問心無愧,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震驚和憤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慌地辯解。
“三叔。”葉弈墨終于開口了,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進了葉文遠的心里。
“楚明薇說,當年負責這個項目的律師,張偉。說,這個人證證俱全。”
聽到“張偉”這個名字,葉文遠猛地一,像是被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臉上,盡失。
議事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明白了。
楚明薇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葉文安看著自己的親弟弟,聲音里充滿了痛苦和失,“大哥他……他待你不薄啊!他把家族的財務大權都給你,那是何等的信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葉文遠的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錢嗎?你缺錢嗎?還是你覺得大哥虧待你了?”葉文武還在追問。
“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葉文遠終于崩潰了,他抱著頭,痛苦地喊道,“我是被的!我也不想的!”
“你?”葉弈墨冷笑一聲,“拿什麼你?”
“……抓住了我的把柄。”葉文遠的聲音,細若蚊蠅,“我……我之前在澳門,欠了一大筆賭債。是……是幫我還上的。說,如果我不幫做事,就把這件事捅出去,讓我敗名裂。”
“賭債?”
這個答案,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文質彬彬,只弄些風花雪月的三弟,背地里,竟然還有這種嗜好。
“所以,你就為了你那點見不得人的丑事,把大哥,把整個葉家,都賣了?”葉文安氣得眼前發黑,幾乎要站不穩。
“我沒有!我真的沒想過要害大哥!”葉文遠哭喊著辯解,“楚明薇當時跟我說,那個項目前景很好,穩賺不賠。說只是想借葉家的名頭,一起發財。我挪用那筆錢的時候,大哥公司的危機,還沒有完全發。我以為……我以為只要等項目分紅了,就能馬上把錢補回去,神不知鬼不覺……”
“愚蠢!無知!”葉文武氣得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你以為楚明薇是什麼人?是慈善家嗎?會帶你發財?那是把你當槍使!把你當搞垮我們葉家的棋子!”
葉弈墨靜靜地聽著。
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
的心里,只剩下一片麻木的荒蕪。
原來,垮駱駝的最后一稻草,不是來自敵人的千軍萬馬,而是來自家人那愚蠢又自私的,輕輕一指。
這是何等的諷刺。
“弈墨……”葉文安轉過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葉弈墨,臉上充滿了愧疚和不安,“這件事……是我們做長輩的,管教不嚴。你……你想怎麼置他,我們都聽你的。”
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了葉弈墨的上。
按照家規,葉文遠這種行為,足以被逐出家門,收回所有份。
葉文遠也抬起頭,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
“弈墨,三叔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看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份上,你饒了我這一次吧……”
葉弈墨看著他那張涕淚橫流的臉,忽然覺得很累。
站起,走到葉文遠的面前。
“三叔,你不用求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現在不會置你。”
葉文遠愣住了,臉上出一劫后余生的慶幸。
“但是,”葉弈墨話鋒一轉,“從今天起,你不能離開這棟宅子半步。你所有的通訊設備,都會被沒收。我會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的安全。”
這哪里是保護,這分明是。
“弈墨,你……”葉文遠想說什麼。
“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整個葉家好。”葉弈墨打斷了他,“楚明薇拿這件事來要挾我,要我放棄對的復仇。我不能讓得逞。”
“在解決掉楚明薇之前,你這個‘把柄’,必須牢牢地握在我自己手里。”
說完,不再看葉文遠一眼,轉對大伯和二叔說道:“大伯,二叔,家族部出了這麼大的事,是我的失察。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楚明薇已經把刀架在了我們脖子上,我們必須先一致對外。”
“我需要你們,像以前一樣,支持我。”
葉文安和葉文武看著眼前這個,在如此巨大的變故面前,依然能保持冷靜和理智的侄,心里又是慚愧,又是敬佩。
他們重重地點了點頭。
“弈墨,你放心。從今天起,我們唯你馬首是瞻。”
葉弈墨安排好了一切,走出了議事廳。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魚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來了。
但籠罩在葉家頭頂的影,卻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濃重。
走到庭院里,撥通了一個電話。
“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傅薄嗔那悉而沉穩的聲音。
“我聽說了。你還好嗎?”
他沒有問發生了什麼,只問好不好。
這一句簡單的問候,讓葉弈墨一直繃著的神經,瞬間有了一松。
的眼眶,有些發熱。
“我沒事。”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只是……需要你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