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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帝環顧四下,沒瞧見影,問:

“對了,你邊那個長君的小宦呢?”

驪珠眨了眨眼:“我讓他先一步押送箱籠上船了。”

明昭帝不疑有他,微微頷首:

“上船後,讓他與陸校尉個面,我記得那個小宦手不錯,這一路有他們,父皇才可放心。”

驪珠乖巧應下。

代完這些,明昭帝拍了拍驪珠的肩,眼中似還有千言萬語,但最後只道:

“這一去,山高水遠,父皇鞭長莫及,真的非去不可?”

“您不會這個時候反悔吧?”

驪珠語速飛快,急切道:

“父皇若覺得我只是游山玩水不妥,我可替父皇沿途巡視河工,視察鹽鐵;若是覺得開銷過大,也可以再資……”

“說什麼胡話,天家公主,何須為這些俗事心?”

明昭帝朗聲而笑,的頭。

“跟你的駙馬游山玩水去吧,父皇回了,祝我麟兒此去,一帆風順。”

天子車架浩浩返程,驪珠站在原地目送。

剛要升起幾分離別愁腸,皇後輿駕上的輕紗被風吹,驪珠正對上覃皇後的目

幾乎是立刻,轉過頭,拉著旁的玄英。

“快走快走!”

一臉的驚懼慌張,仿佛後有鬼在追似的。

覃皇後見狀,扯了扯角。

“娘!”

坐在旁邊的男不滿出聲,舉著包粽子的手纏住母親的臂彎。

“為什麼不替兒臣出氣!沈驪珠欺人太甚!該死!”

“噓——”

冰冷修長的食指抵住他,覃皇後俯瞰著稚子。

“口無遮攔的虧還沒吃夠嗎?再胡言語,就將你這張上。”

沈負瑟了一下。

覃皇後移開視線。

“莫急,只要權柄在握,這口氣,想順下來還不容易嗎?”

-

玄英攙扶著驪珠登上船。

“公主別怕,人人都知道,負責這趟出巡巡防的是衛尉府,衛尉楊琨正是皇後娘娘的外甥婿,公主這趟有任何差池,皇後逃不了干系。”

驪珠聞言卻搖搖頭:

“你不了解皇後,不是個正常人,發起瘋來,連覃氏都管不住。”

但即便如此,驪珠也必須要出宮。

留在宮中的結局,前世已經歷過一次,不過是溫水煮青蛙一樣等死。

沒有選擇,必須出宮一試。

玄英瞧了驪珠好幾眼。

小公主這段時日愈發風聲鶴唳起來,若說膽子小,卻又敢千里迢迢出這趟遠門,真人有些不解。

“——屬下陸譽,陸無咎,參見清河公主。”

只聽哐當跪地一聲,驪珠回頭,沒瞧見說話的人長什麼模樣,倒先看到了一雙抱拳高舉的手。

驪珠忍不住輕笑,道:

“校尉免禮請起。”

站定後,驪珠發覺此人長八尺有余,姿貌雄偉。

“這趟出巡,辛苦校尉調度安排,我的安危就托付給你了。”

聽見這道噙著笑意的清甜嗓音,陸譽下意識地抬頭瞧了一眼,隨即才反應過來這是公主,不可冒犯,迅速低下頭去。

雖是匆匆一瞥,陸譽仍不免為那一瞬的貌心驚。

來之前陸譽還想,小公主不過剛及笄的小姑娘,哪里就論得上什麼人不人的?

親眼見了後,才發現自己的淺薄和傲慢。

“……公主言重,船上巡防主要還是由衛尉府的卿大人調度安排,屬下這一隊三十名衛兵,只負責公主近衛,此行定當盡心竭力。”

是盡心竭力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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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番話,陸譽心中打了個突。

驪珠讓玄英取來早就備好的地圖,正道:

“先來給我講講我們此行路線吧。”

玄英帶著人在甲板上設了座。

陸譽心中疑,但見公主示意他在對面坐下,他也只好座,指著案上地圖一一道來。

驪珠又問及他手下近衛如何值。

聽完陸譽的回答,驪珠搖搖頭:

“……還不夠嚴,你再安排三人盯著膳房,口的每一道膳食——我是指你們所有人——都要有人試菜,另外,全隊上下務必滴酒不沾。”

陸譽若有所思。

看來這小公主是不信任衛尉府的人了,否則,這些話應該召船上另一位衛尉卿來,一并代才對。

“喏。”

陸譽又道:

“既然如此,後半夜也由屬下親自值,還可順便將外巡一趟。”

驪珠頷首。

“不過……公主是擔心匪患?我們此行途徑的路線,都是府和衛尉府反復斟酌制定,又是船,公主其實大可安心。”

“宮里當然盡了心,但有些地方,卻也力不能及。”

陸譽:“此話何解?”

眼前猶帶稚氣的小公主換上了一副肅然神

“這幾年,天下群盜猖獗,嘯聚山林,地方上又有許多員不作為,父皇前些年便頒了法令,若不及時剿匪,或剿匪不力,二千石及以下的員一律死。”

陸譽:“這不是一樁好事?”

驪珠搖頭:

“法令雖好,但用刑太嚴,反倒讓地方員畏誅,層層瞞,致使群盜坐大,朝廷知道時,局面已經不好收拾。”

陸譽恍然,看向驪珠的目中有詫異之

驪珠繼續解釋:“所以,我們途中若遇不上匪盜便罷,如果遇上,必是悍匪……不對,連出巡的船也敢劫,這恐怕不是悍匪,得反賊才對。”

語氣凝重地說完,抬頭一看,瞧見陸譽一臉的如臨大敵。

忙道:“這也只是最壞的打算,應該不至于這麼不巧,只是想提醒陸大人,切莫大意而已。”

比起八竿子打不著的匪賊,還是覃皇後更危險些。

但無論如何,此行都必須提高警惕,才能隨機應變。

“陸譽明白,多謝公主提點。”

聽了這番話,陸譽再不敢小看這位久居深宮的小公主。

他心悅誠服地拱手道:

“公主雖居深宮,卻坐知天下,屬下佩服。”

驪珠愣了一下,抿出一個略帶悵然的淺笑。

陸譽辭別後,驪珠登上船舷。

煙波浩渺,河風盡收眼底,視野一下寬闊起來。

想起方才陸譽的話,驪珠有些出神。

當然不是平白無故就能坐知天下的。

從前覃珣防備,不與驪珠談論政務,也不長居公主府。

裴胤之卻從不避諱。

大約是看出驪珠對這些事興趣,他一向有問必答,不問也答。

裴胤之權勢最盛時,常在公主府召重臣開小朝會,曾經父皇從不讓沾手的政務,在那時,常常取決于一念之間。

這條法令後來就是廢在的手中。

彼時,裴胤之見高興,的鬢發問:

“公主真的就這麼討厭匪賊?”

驪珠從他懷中抬起頭,下頜抵著他的膛,直笑。

“當然啦,難道這天底下還會有人喜歡匪賊?”

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知道,裴胤之亦是如此作想。

第5章

枕著微微顛簸的湖山月,驪珠一夜好眠。

醒來時天熹微,推窗去,連山秀舉,羅峰競峙,已不見岸上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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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問才知,他們已經順著河,北出黎山。

驪珠打了個哈欠,慵然坐在妝鏡前,任由婢替梳洗。

還差幾支釵環沒戴好時,玄英屏退四下,拿起桌上簪花,附在驪珠耳邊悄聲道:

“天明前趁著晨霧,長君派了信鴿來傳話,公主讓他預備的東西,都已經偽裝尋常貨送上貨船了,貨船一路隨其後,請公主放心。”

提起這個,驪珠頓時眼尾彎彎:

“那就好。”

船人多眼雜,帶上船的東西都會有專人登記在冊。

若是些釵環、熏香脂之類的自然無所謂,但有些東西卻是給裴胤之準備的,帶上船難免惹眼,也不好解釋。

臨行前,驪珠便讓邊的宦長君,私下出宮采買,裝作藥商,另乘一艘船跟在後面。

沒錯,驪珠讓長君去采買的東西,大多都是藥材。

曾聽一位與他同鄉的員稱,裴胤之尚未出仕時,其實是伊陵郡出了名的病秧子,長到十幾歲,幾乎沒出過裴家大門。

驪珠對此其實有些半信半疑。

因為,哪怕是在雒最冷的日子,裴胤之的軀也如炭火一樣熾熱。

而且與裴胤之婚三年,但凡他在家,但凡不是月信的日子,他幾乎夜夜都會纏著……

總之,看上去跟病秧子這三個字沒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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