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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文士聽了個大紅臉,忙道:

“好了好了,這個就不用說了。”

“顧秉安,又裝起來了是吧?就你懂禮,你這麼懂禮,我夸人家皮溜你臉紅什麼?你腦子里想什麼呢?”

“我……山主,你聽聽是不是強詞奪理!”

顧秉安忿忿看向九枝燈下的側影。

那人正在燈下看一份信,是從漕船的箱子里一并翻出來的。

他看得很專注,直到顧秉安出聲打斷,他才慢吞吞抬頭。

“你是裝的。”

又瞥向丹朱。

“有多?”

丹朱:“嘿嘿,比咱們去年從朔州富商那兒搶來的那塊羊脂玉還!”

顧秉安氣絕。

“不過,我猜你確實會對這個更興趣。”

裴照野將手里的簡牘丟到顧秉安懷中,他起初不解其意,仔細一看,驚得手都抖了一下。

“……當朝太傅鄭慈寫給大儒謝稽的舉薦信?”

男子撐著下頜:“再仔細看看容。”

“……裴胤之!?”

顧秉安聲調都變高了。

“不是,他憑什麼?這可是謝稽!謝家乃經學世家,門生數百,大雍禮制都是他祖父主持所定,裴胤之那個病秧子,那個品行,讓他當謝稽的門生,他學得明白嗎?”

但凡是個讀書人,誰不清楚這封舉薦信的分量?

清雋文士雙目發紅,恨不得摳掉簡牘上“裴胤之”那三個字,再把自己的名字安上去。

他閉了閉眼,絕地推給丹朱:

“拿走,我不想看。”

丹朱笑:“怎麼,嫉妒人家有個好未婚妻?”

“我見不得命這麼好的人。”

丹朱笑得直不起

兩人說笑之際,裴照野默不作聲地起間而去。

沉浸在睡夢中的驪珠毫不知,夢里待繾綣的夫君,此刻正站在床頭,居高臨下地審視著

竟真的是裴胤之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未婚妻,誰會為他討得這麼有分量的舉薦信,又怎麼會帶著箱的名貴藥材千里迢迢來尋他?

但裴家那邊,為何沒有毫風聲?

顧秉安說得沒錯。

裴胤之那個狗玩意兒,命確實夠好的。

都已經折斷了他一條,裴家竟然還能給他騙來個自帶萬貫家財的人,贈他名貴藥材,給他前程鋪路。

裴照野半蹲在的榻邊。

橘黃的溫潤燭包裹著榻上

他一貫喜歡金燦燦的漂亮件,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張淚痕未干的睡,似乎比他搶來的任何金銀玉,都更華貴

搭在榻邊的手慢吞吞地輕敲。

要是放了只怕立刻就會踏進裴家那個魔窟,被吃干抹凈,做了幫兇倀鬼都還不自知。

他托著腮,靜靜思索該如何

白日的求娶之語不過是玩笑話,只是他沒想到,竟會把人直接嚇暈。

就這麼討厭匪賊?

他長得也沒那麼可怕吧。

不肯嫁他,還想跑去裴家扶持裴胤之那個狗東西拜名師,做大——

這可不行。

不如也將折斷算了。

剛冒出這個念頭,錦裘下,忽然探出了一只手,牽住了他。

驪珠服了鎮痛的湯藥,半夢半醒,分不清自己此刻在哪兒,但握住這只手的一剎,即便不睜眼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這是的夫君呀。

抓著那只骨節大的手,不由分說地拉過來,將滿臉的淚水在他手背上胡蹭了蹭。

他眸底的燭如火舌般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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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珠迷迷糊糊地想:

真嚇人。

醒來後,一定要告訴胤之——

做了個好可怕的噩夢!

第9章

驪珠是被一陣嘹亮的聲驚醒的。

……這是什麼鬼靜?

茫然地睜開眼。

目是煙菱紋羅帷帳,手掌挲床榻,手細膩,似乎是蜀錦的料子。

可再一細看,被面是山茶紅,褥單卻是蟹殼青。

這大紅大綠的配,簡直毫無

再放眼四下。

一室之,看不見帛書典籍。

倒是有極其華致的漆案、妝臺、屏風,雖不套,卻將一間算不上大的寢居塞得滿滿當當,金燦燦。

隔了好一會兒。

呆坐榻上的驪珠突然回想起來。

夜襲、追殺、紅葉、死尸,還有……

那個與裴胤之長得一模一樣的匪首。

他說,他裴照野。

驪珠霍然起

顧不得渾酸痛和上未愈的劍傷,匆忙下榻,發現自己的衫也被人過,換了一干凈馨香的新

然而此刻已顧不上這點小問題。

架子上掛了一套袍,驪珠稀里糊涂地穿好,拿起不知是誰放在門邊的拐杖,拉開房門。

“長君!你怎麼在這里!”

驪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長君居然被人捆在廊廡下的柱子上!

連忙上去給他解開繩索:

“誰捆的你!?你的傷……”

“真是一群無恥匪賊!”

長君扯掉縛住他的布條,怒叱道:

“他們居然說您是他們未來的山主夫人,不讓我進您的房間,還把我捆在這里一整夜!”

長君雖中了箭,但并未失太多,因此傷勢比驪珠輕一些。

昨夜拔了箭頭,包扎好傷,便馬不停蹄就來尋驪珠。

誰料剛到驪珠房門外,就見那三人一起出來,那個丹朱的子二話不說就將他捆了!

“公主,此地乃匪賊老巢,不宜久留……”

驪珠張了一下,見天未明,四下無人,拉著長君回到室。

闔上門,驪珠沉片刻,正道:

“我們恐怕走不了。”

長君急道:“為何?那匪賊膽包天,我昨夜來時見到有人搬酒,怕是真準備辦婚宴呢!”

他本以為公主會嚇得花容失,卻不料只是愣了一下。

隨後眨了眨眼,神似好奇又似期待:

“他來真的啊……”

“公主!您知道事的嚴重嗎!”長君大驚。

“哦哦,知道的知道的。”

驪珠正道:

“不過,但凡匪寨,從山上到山下,必設重重崗哨關卡,你現在傷勢未愈,我傷了也是個拖累,沒有山主的首肯,我們出不了這座紅葉寨,這是其一。”

長君冷靜幾分。

“其二,我覺得,那位山主不是不通理的人,你昏迷的時候,他分明就已經默許了要送我們下山的事,現在我們貿然自行逃跑,反生事端。”

“還有一點,方漸跟他的手下雖死,但兩日過去,我遇襲之事必定已經傳開——至在伊陵和宛郡的員中不會是個——覃氏為了大局,很可能不會營救我,只會確保我死得干脆利落,保全皇後。”

聽到這里,小宦的臉已經慘白如紙。

公主邊現在只有他一人,要是真出了什麼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那……公主,我們接下來……”

驪珠食指抵

“噓——出了這個門,記得我沈娘子。”

長君點頭如搗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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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探探這個紅葉寨的虛實吧,雖為匪賊……但也正因是匪賊,還被皇後選為殺我的替死鬼,所以他們絕不會與覃氏串連,說不定,眼下是我們唯一可靠的盟友了。”

聽了驪珠的話,長君也似回過味,繃的軀一松。

如此說來,目前這紅葉寨對他們來說,還是最好的藏養傷之地。

“既然公主心中拿定了主意,長君單憑公主吩咐。”

“好,”驪珠面肅然,“你先替我挽發,玄英不在,我不會梳頭。”

“……”

趁著長君替梳頭挽發的間隙,兩人湊在一起,對了番口供,把雒藥商沈氏之份編得更像樣了些。

梳洗妥當,兩人出了門。

穿過門外一株銀杏樹,驪珠與長君一前一後,走過吱嘎作響的木橋。

兩人都久居深宮,最遠也只是去上林苑賞景狩獵,雖說皇家園囿宮宇宏麗,景怡人,但看久了也就無非是那些人工雕琢的山水。

虞山卻又是一番面貌。

山間晨亮,穿過翠綠、淺金、赤紅層疊錯的紅楓,灑在沉滿紅葉的溪澗上。

不經雕琢的自然風,別有一番天然清新之

長君道:“那邊果然有崗哨,公……娘子,我去問問他們山主在哪兒。”

驪珠點點頭。

長君去打聽的時候,就站在橋邊賞景。

然而站了一會兒,驪珠忽而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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