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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各的山匪們，站崗的，搬東西的，練武的，坐在石階上歇息的，不知為何，都忽而安靜下來，朝投來分外灼熱的目。
驪珠從沒被這麼多雙眼睛直視過，背後汗倒豎。
“……長君，是不是你給我梳的發式太奇怪了？玄英就說你手笨，平日不讓你梳，早知道讓你多跟著們學學了！”
折返回來的長君環顧一周，有點無奈道：
“娘子，這不是梳什麼發式的問題，就算您剃了頭，頭頂一頭發也沒有，這群無禮的泥子還是會這樣盯著您看！”
驪珠忙往長君後。
長君擋在驪珠前，如老母護著小，螃蟹似的往前方騰挪，將那些別有用心的目逐一瞪回去。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眼珠子挖下來！”
十七歲的小宦沉下嗓音呵斥。
眾匪非但沒被他嚇唬到，反而嘻嘻哈哈笑一片。
“小郎君，男子漢大丈夫，你說話怎麼跟夾著腚一樣！”
驪珠騰地一下冒出一肚子怒火。
就在這時，山坡上方，依山而建的一間小樓里響起一個笑的嗓音：
“看什麼呢？”
小橋四周的哄笑聲漸熄。
紅葉掩映後，約有一個蒼藍的影，徐徐道：
“再看，把你們眼珠子挖下來。”
這下林子里徹底靜了。
那些在自己上的目瞬間散去，驪珠抬起頭，隔著深深淺淺的紅葉，他在看。
“都說婚前，新郎新娘見面不吉利，小娘子怎麼自己過來了？”
略帶上揚的尾音里有戲謔的調笑。
驪珠恍惚了一下。
今日好轉幾分，耳鳴聲消，幾乎是在聽到這個嗓音的一瞬間，驪珠便忍不住間一酸。
自他死後，人間兩度春秋，以為自己此生再不能見他一面。
“……我有話跟你說。”
聲音溫得有些好欺，沒有半分被陌生男子調戲的惱怒。
小樓上的人靜了靜。
的反應總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行。”他又道，“你先站那兒等會兒。”
沒多久，山坡上來了兩人，抬著一架竹子綁扎而的肩輿來接驪珠。
其中一人諂道：
“山主說夫人傷了，心疼夫人走山路，特派我們來接。”
“胡說八道，什麼夫人！”
長君厭惡這些人言語輕佻，故意端起架子，挑剔又嫌棄地掃了眼他們的竹肩輿。
公主出門時坐的可是六馬并駕的金車！
“這麼糙簡陋的竹轎子，也配來接我們娘子……”
“辛苦你們了。”
驪珠高高興興地坐了上去。
長君：！！！
“娘子！”
驪珠無辜地眨眨眼：“可是我的真的很疼。”
長君拿公主沒辦法，只好對著抬肩輿的兩人橫眉冷眼道：
“抬穩點，要是顛著我家娘子，小心你們的腦袋！”
竹肩輿吱嘎吱嘎，往山頂上去。
驪珠其實并不在意這些轎攆到底黃金做的，還是竹子做的。
這些外之，最重要的是能服務于人，要是幫不上忙，還反過來而主人添麻煩，再華貴也是禍患。
天子的金車如是。
的駙馬亦如是。
至山坡頂，天漸亮，秋更濃，楓葉與銀杏層層疊疊鋪滿地。
那個悉的高大影正站在小樓前的院子里，著一盆蘭草的葉片。
英俊側臉與夢中人重合，只是要更年輕許多。
驪珠仿佛又看到了昔日景。
前世的他也時常端詳書房里的蘭花。
那時驪珠瞧見，暗暗記下，待他次年生辰，特意送了他一盆價值千金的白蘭，他果然歡喜，視若珍寶，日日親自拭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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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說，覃珣是雒城的瀟瀟君子蘭。
但在驪珠心中，的夫君才是品高潔、出塵俗的蘭草。
驪珠眼眶又瞬間蓄滿了眼淚。
不管他是裴胤之，還是裴照野，只知道，眼前人就是的夫君。
曾為親赴邊關，免遠嫁之苦。
也曾贈權柄，平年不平之事。
肩輿落地，驪珠拄著拐杖，朝他緩緩走去。
“……誰把這盆韭菜擺在這兒的？”
食指輕彈了一下蘭花葉片，裴照野挑眉問。
“山主，這可不是韭菜，這是昨日從漕船上搬下來的。”
手下人道：
“二當家說，栽它的這個花盆至都值一金，那個娘子再富貴，也不會拿這麼貴的花盆種韭菜啊，肯定是什麼金貴的花草……”
漕船上搬下來的，那定是帶給裴胤之的東西了。
“有什麼金貴的，這不跟韭菜一模一樣？”
裴照野冷嗤一聲：
“把這破韭菜拔了……拿去膳房做道韭菜炒蛋，花盆留著，隨便養點大紅大紫的花，不比韭菜好看？”
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也沒什麼品味嘛，幾韭菜也當寶。
咚——！
一飛來的拐杖砸在裴照野的腳邊。
“什麼人！”手下人驚得拔刀。
裴照野慢吞吞掀起眼簾。
山間秋絢爛，紅得灼眼，愈發襯得容雪白，烏發如漆。
就站在那樣濃烈的背景里，一雙濃黑的眼瞪得很圓，不知為何怒氣沖沖，又……
麗得驚人。
第10章
裴照野第一眼見，就知道是個人。
只是沒料到會漂亮這樣。
人間早已深秋天，站在那兒，卻像姹紫嫣紅的春一路灼灼延燒到他眼里。
“準頭這麼差，應該走近一點再扔，要不要再試一次？”
裴照野拾起地上的拐杖，在指尖輕巧地轉了一圈，拎著拐杖的年輕匪首笑地朝他們越走越近。
……好強的迫。
長君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同是練家子，他看得出此人姿態雖散漫，但步伐極穩，虎背蜂腰，發力更不會弱。
這種人，不則已，起來便如猛虎豺狼，尋常人難以招架。
長君如臨大敵地擋在驪珠前，忍不住側頭低聲音問：
“娘子怎麼突然發怒？之前不是說大局為重嗎？他們人多勢眾，長君一人恐怕難以應付！”
他剛才還擔心公主被這泥子的小恩小惠打。
沒想到一轉頭，公主竟毫無征兆地發了這麼大的火。
關鍵是，為什麼啊？
驪珠沒法回答他。
這件事真論起來，也并不是什麼大事。
前世他從沒說過自己喜歡蘭花，只是暗自揣測，誤以為他喜歡而已……可他分明可以解釋啊。
就像驪珠過去做的那樣：
“雖然我不常用這些脂，但只要是胤之送我的，我都喜歡，你真好。”
之後再送禮時，他便知道要投其所好，送文房墨寶，古籍名畫，如此，兩人都皆大歡喜。
——這些話難道很難說出口嗎？
如果連這種小事都對如此瞞，他還瞞著多事，都不敢想！
腳踏落葉的沙沙聲響停在長君面前。
比長君足足高出一個肩的男子，用手里的拐杖不輕不重地把他撥到了一邊去。
“好心好意救了你，給你治了傷，還派轎攆接你上來，結果你二話不說就想拿拐杖砸我，小娘子，你脾氣很燥啊。”
他在寨子似乎并不戴那副面。
銳意發的面龐上只系了一紅抹額，他冷白，襯得那抹額愈發鮮艷，紅得像是吸飽了一整個秋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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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珠垂眸，手去接他遞來的拐杖，卻發現他沒有松手的意思。
長君一口氣懸到了嗓子眼，虎口劍鞘。
然而驪珠的表卻很靜。
“……我沒拿穩，不是故意的。”理直氣壯。
裴照野看了一會兒，眼里有費解的緒。
驀地笑了一下。
他垂眸看著驪珠那只握拐杖的手，問後的手下：
“仇二，我是不是最近脾氣好過頭了，居然連一個養在深閨的娘子都不怕我？”
仇二訕訕不敢接話。
“……山主襟寬廣，行事自有一套章法，不是那些只知打殺掠奪的山野莽夫，我如今與山主同仇敵愾，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為何要怕你？”
抬起眼簾，驪珠坦然迎上他的審視。
“同仇敵愾？”裴照野的態度模棱兩可，好像不知道在說什麼。
驪珠偏頭看他：“昨日追殺我的那些人，山主可有調查過？”
“我為什麼要調查他們？”裴照野笑，“那些人要殺的是你，又不是我，跟我有什麼關系？”
驪珠見他無于衷，語氣變得強幾分，握著拐杖的手將他往自己這邊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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