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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一半,旁獨屬于男子的氣息側。

他靠得很近,從他肩頭落的細辮垂下的赤金環扣搖搖晃晃,開一縷清涼的薄荷香。

然而他的溫卻是灼熱的。

燙得人連呼吸都不自覺加速。

他拎著帛,看了好一會兒,才挪開視線,垂眸盯著驪珠的臉道:

“放心,我從不食言。”

驪珠的笑意忽而凝固。

放不了心。

方才那一個眼神。

手上再到臉上這麼一掃。

便知道,現在倒是無需擔心他殺心了,因為——

的是心。

第11章

戌時,繁星照夜。

長君剛給驪珠鋪好床,就見散了發的小公主一頭扎進了被子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罵什麼,一邊罵還一邊捶床。

長君忍不住笑:

“公主是在罵那個山主?他何惹惱了公主,不如告訴長君,長君和您一起罵。”

“……我討厭他今日看我的眼神!”

驪珠氣惱地直起

當年兩人婚,惱他不提前知會自己,就直接在大殿上仗著軍功請旨賜婚。

所以,婚後好長一段時間,驪珠都沒有讓他上榻。

白日他是權傾朝野的裴黨領袖,夜晚他臥在公主榻下,連沾一沾床榻的資格都沒有。

他卻不惱,整日春風滿面,變著花樣逗驪珠開心。

驪珠的心一日日下去。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必再睡地上,驪珠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多。

印象中的夫君,分明就是這樣一個坐懷不,溫守禮的君子。

然而今天白日里與他對視的那一眼——

驪珠對那種眼神再敏不過。

從前在書房里手把手教他練字,每次練不到半個時辰,他的心思便不在筆墨上。

一會兒憐站得太累,讓坐他上。

一會兒說臉上沾了墨,要幫

再然後,他的手就不知為何探進了襟里,兩丸烏眸黑沉沉地盯著,將一整個吞進他的眸底。

……可那時兩人已夫妻。

現在他們才見過幾面!

他腦子里都在想什麼呢!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長君的附和,驪珠偏頭看他。

“你怎麼不和我一起罵?”

“嗯……”長君面含難,低聲道,“其實,長君覺得這個山主雖然偶爾言語輕浮,卻并不是那等下流無恥之徒。”

試了試水溫,長君搬來水盆,服侍公主洗腳。

小宦在燈下低垂著眼:

“公主是錦繡堆里的明珠,宮中貴人再工于心計,跟這些泥腳桿子的野蠻愚昧也是不能比的——長君時家中遭難,那些或是充為軍,或是刺配流放的眷經歷了什麼,說出來都怕驚了公主安寢。”

驪珠面上怒意漸消,安靜地瞧著長君。

“公主從前份尊貴,人人待公主都和藹可親,現在公主落難,無依無靠,自然見到的都是人心最險惡之。”

“不過,這種事,有時候也是論跡不論心,到了最險惡之,還能好而不,也算君子了,公主覺得呢?”

長君抬起頭,被驪珠捧著臉胡了一通。

“長君說得都對,看在長君的面子上,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小宦得咿咿呀呀

“不過,有一句你說反了。”

待長君準備回房時,躺下的驪珠迷迷糊糊地嘟囔:

“那些居高位的貴人……壞起來才是真正的惡貫滿盈呢。”

長君愣了愣,復而無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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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真是天真心善。

吹熄燈燭,他悄然退出,闔上了門。

-

卻說另一頭的山頂小樓,燈火通明。

午後離山的顧秉安返回虞山,直奔小樓而去。

“……張長史與劉戶曹都開了價,最高出到了一百五十金,孟掌柜說還有得加,讓我再等一天,興許能加到兩百金。”

室懸著三盞白骨燈,照得四下亮堂堂的。

裴照野翹著,在燭下細細端詳那卷《燕都賦》,聞言笑了笑:

“不止,既然你說這篇《燕都賦》寫得幾乎能以假真,我看再給孟掌柜一點時間,價格還能再往上抬。”

顧秉安不解:“兩百金已經夠多的了,就算是真品,只怕再多也不能多到哪里去。”

“真不真重要嗎?你當他買回去自己鑒賞?”

裴照野面含笑意,眼卻是冷的:

“哪怕他三百金買回去,辦個書會,自有人捧著三千金從他手里買這卷《燕都賦》,不論真假。”

顧秉安這才拐過彎來。

戶曹掌戶籍、徭役、農桑,盡皆實權。

想賄賂他而沒有門路的人,下至想逃徭役的平頭百姓,上至想瞞報戶籍的豪門華宗,不計其數。

“這些污吏!”顧秉安拍桌而起,“南雍壞就在這些蛀蟲的手里了!”

他來回踱步,邊走邊罵。

“旁的也就罷了,這《燕都賦》正是悲百姓之苦,悼邊關戰士,期朝廷上下合力同心,收復失地的名篇,這些人竟想用這個來行賄賂之事,簡直可恥!”

“如此下去,我南雍滅亡之日不遠矣!”

顧秉安悲憤難平,裴照野卻神如常,撐著額角平靜道:

“這些話聽得我耳朵都繭了,歇歇吧,亡不亡跟你一個小吏沒什麼關系,哦,我忘了,你現在連小吏都沒得當了。”

“家國存亡,匹夫有責!”

裴照野拍了拍他的肩道:

“你最好還是盼著南雍早點亡吧,它要是不亡,就該你這個賊匪亡了。”

“……”

顧秉安放棄與他繼續這個話題。

“對了,差點被您氣得忘了要事。”

一拍腦門,顧秉安終于想起來:

“今日下山,咱們安在裴府的人來報,說昨日有幾個陌生人出裴府,查了查,不是伊陵郡本地人,而後,裴家二伯去了趟署——您猜,他去做什麼了?”

“還能去做什麼,”裴照野道,“去見他那個做都尉的岳父,讓他幫忙尋他兒子失蹤的未婚妻。”

顧秉安直起,意味深長道:“您只說對了一半。”

裴照野掀起眼簾。

“裴家二伯的確是去見了都尉,那位都尉大人也的確派了人去伊陵郡各個渡口,不過,那些差役領的命卻不是尋人,而是——”

“抓人?”

“沒錯。”

裴照野眼中有了幾分玩味:“在撒謊。”

仿佛知道裴照野要問什麼,顧秉安道:

“那幾個去裴府的生人,都派人跟著呢,不過不敢跟太,怕打草驚蛇,山主……要親自去一趟嗎?”

裴照野拂過案上細膩的帛,輕飄飄道:

“自然,若是個燙手山芋,不如趁早丟開,或許還能賣個好價錢呢。”

燙手山芋?

顧秉安品了品這話的意思,若有所思。

難不那位沈娘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

-

“……沈娘子來啦!給你占了位,坐這里!”

翌日一早,驪珠剛剛在引路人的帶領下室,就聽三當家丹朱的嘹亮嗓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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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頭,發現原本吵吵嚷嚷的屋子靜了下來,又有數十道目齊刷刷落在了驪珠上。

瞬間頭皮發麻。

頭也不敢抬,驪珠拄著拐顛顛沖到了丹朱邊,這才覺到那些沉默又極穿力的視線逐漸散去。

丹朱熱地拉著坐下。

“這是咱們紅葉寨的食舍,平時辰時、午時、酉時還有子時,都有吃的,不過你得來早點,這些全都是鬼托生的大肚漢,牛飲馬食起來,到你就剩一點湯水了……你好香啊,用的什麼香膏,這麼香!”

“沒、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一些尋常澡豆……”

被丹朱拎著後領猛吸的驪珠瑟了一下。

這山寨怎麼連子也是一副流氓做派啊!

“怎麼不見你們山主?”長君問。

“山主啊,說是有事,今早一大早便下山去了。”

一聽裴照野不在,驪珠的心思又開始活泛起來。

“丹朱姐,”偏頭,沖丹朱眨眨眼道,“你與山主認識多久了啊?”

“差不多三年了吧。”

掰了掰手指頭,點點頭:

“明昭十七年建的寨子,到如今正好三年。”

驪珠記得,明昭二十三年,裴胤之仕。

如今是明昭十九年,也就是說,還有四年,裴照野會離開紅葉寨,以裴胤之這個份撐起裴氏門楣。

紅葉寨呢?

為何前世從未聽說過這個寨子,更沒有從裴胤之口中聽過半點蛛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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