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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半銅虎符從他懷中掉出,陸譽持符相合,公示于眾。
這是他離開雒時,明昭帝給他的半枚符節,可調一郡守備。
有好幾次,陸譽都想使用這枚符節,卻都被公主阻攔。
道:
皇權旁落,伊陵郡未必肯認這枚符節,除非十拿九穩,否則絕不能輕易將這枚符節示眾。
到現在,終于時機,到了啟用這枚銅虎符的時候。
“裴山……裴將軍。”
陸譽將符節到裴照野滿是污的手中,眉宇凝重:
“公主設計保住丹朱等紅葉寨好漢,自己卻被趙維真于署中,公主邊無一人護衛,生死俱在旁人一念之間,還將軍得此符節後,速去救援。”
說這話時,陸譽抬起眼簾,目冷銳。
一枚小小銅符,代表的是伊陵郡的三千軍隊。
此人年紀輕輕便為一方匪首,絕非凡夫俗子。
他不缺兵力,缺的就是名正言順,若他生出異心,奪此符節,占領伊陵郡,那公主豈不是將自己送虎口?
陸譽盯著眼前人的神態,看到他鼻翼翕,線抿,長眉著一雙冷厲瞳仁,握住長槍的那只手背上迸起大青筋。
整副軀里,蓄滿了極可怕的怒火。
——是怒火,而非野心。
將明未名的天下,裴照野對陸譽的目視若無睹。
他目視前方,著一片寂靜的城池道:
“徐弼,你點五百人隨我一道城救駕,余下兵馬皆聽陸譽、鄭丹朱二人號令,守住城門,午時之前,不許任何人從城門出!”
-
另一頭,襄城署。
與老鼠大戰半個時辰,并節節敗退,無路可走的驪珠,聽到有人緩緩推開了房門。
門外些微天映室,有遲緩腳步聲漸近。
那只欺怕的老鼠聽到腳步聲,吱吱兩聲,鉆進了墻角的老鼠,消失不見。
蓬頭垢面、淚痕未干的驪珠,與白發老者對上了視線。
驪珠頓時想到了那日裴照野說的——
期待看和六十歲老頭決一死戰。
這下是真的要決一死戰了。
“崔時雍。”
驪珠了自己被老鼠嚇的鬢發,強自鎮定,緩緩坐回席上。
“你終于來了。”
一語不發的老者履,在驪珠的注視下,他一袍,款款坐在驪珠對面,仿佛他是邀前來的客人。
然而一開口——
“公主可有何言?”
驪珠道:“趙維真將我在此,派重兵看守,擺明了沒有取我命的念頭,你殺了我,今夜要如何走出這個署?”
“臣既然今夜來此,便沒有打算活著出去。”
驪珠呼吸一凝,難以理解地看向他。
“……你對朝廷,仇恨深重?”
崔時雍垂眸道:“雖有怨懟,卻無仇恨。”
“那就是,我在不知的時候做了什麼,冒犯了使君?”
“公主久居深宮,與臣從無往來,怎麼會冒犯于我?”
驪珠大怒:“既然都沒有,崔時雍,你為何百般設計,要置我于死地!”
“因為公主非死不可。”
崔時雍緩緩抬起頭來,那雙渾濁瞳仁里流淌著一種陳舊的執念。
“為了南雍的江山社稷,還請公主,隨臣一道赴死吧。”
他雙手伏地,朝驪珠深深叩首。
“……”
崔時雍的眼神和語氣都格外平靜,襯得他更加癲狂。
驪珠踢開桌案就要朝外求救,然而崔時雍卻作極快,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拔劍指向驪珠。
“公主不要做徒勞的反抗,我已經讓外面的守備已退至院落外,你逃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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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吧你!”
驪珠拔劍砍飛了他的長劍,其實本來是想砍他手腕的,奈何短劍不夠長,但即便如此,也將崔時雍整個人震開。
他完全沒料到一個深宮公主會突然暴起。
崔時雍本就是文臣,雖習六藝,但畢竟年邁,驪珠這一劍砍得他措手不及,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連柱子旁的燈臺也撞翻。
眼看驪珠就要沖出去,崔時雍顧不得許多,竟也老當益壯,爬起來抓劍,朝驪珠背後刺去!
險險避開的驪珠被門檻絆倒在地,膝蓋傳來劇痛。
扭頭舉著短劍,與崔時雍對峙:
“你頭頂戴的冠名為沈氏冠,腰間佩的印是沈家朝廷賜給你的印!你食雍祿,卻要殺雍朝的公主,以臣子之犯上,你不忠不孝!”
“我已不忠不孝了十數年,今日殺了公主,才算對大雍盡忠!”
“詭辯!一派胡言!”
仿佛被驪珠這話刺到要害,崔時雍不急著殺,倒與分辨起來。
“公主這一路顛沛,還不明白如今鶴州吏治腐敗到何等程度嗎?只有公主死在這里,我的親隨將寫了他們名字的投名狀送雒,才能引來陛下的雷霆之怒,將鶴州劈出一條裂痕!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欺君罔上,勾結匪賊的罪行,讓陛下親手剜掉這一大塊瘡疤,改天換地,重獲新生!”
崔時雍鬢發散落,老淚縱橫,字字俱是淚。
驪珠這才窺見了他藏在殺意下的用心。
意外又不太意外。
“……所以,當初皇後想要殺我,你便將紅葉寨這個替死鬼呈到的面前,覃氏失敗後,你依然不放棄這個想法,又從丹朱手,故意挑紅葉寨作,好將我的死栽贓給他們——丹朱姐姐遭難,與你有沒有關系?”
“何須我來手?”
崔時雍眸含恨:
“趙維真那伙人盤踞伊陵,將自己當了此地的土皇帝,除了鄭丹朱一案,他手底下那些人,哪個干凈?隨便一找,便有強搶民的、打死良民的、冤假錯案坑害好人的,說起來,都是他們紅葉寨自己包庇貪做下的孽!”
他越說越激。
“紅葉寨勾結商,把持著整個鶴州一帶的鹽池,致使鹽稅虧空,這是在從南雍前線將士的軍餉里掏錢,我豈能容這等賊寇,搖南雍的基!”
驪珠的心靜了靜。
若是半月前的驪珠聽到這話,興許還會引他為知己。
然而經過了這半個月的劫難,驪珠已經無法將這些事,用簡單的黑與白來定義。
氣微微平復,驪珠收起了防姿態,與崔時雍保持著適當距離。
道:
“崔使君,你說得沒錯,未來南雍戰事將起,若無充足的軍費,南雍遲早會被北越和烏桓的鐵蹄踏破,鹽鐵營,是必行之舉,不容任何人搖。”
崔時雍臉上有微微的容。
“但是——紅葉寨沒有錯。”
“自你踏進這間屋子以來,張口是江山社稷,閉口是南雍基,卻無一字提及百姓,紅葉寨不是趙維真那些魚百姓的貪,他們是匪賊,但也是百姓,百姓想吃得起鹽,沒有錯,百姓想活命,沒有錯——”
“淺之見!”
崔時雍痛心疾首地打斷:
“國將不國,何以為家,這些目短淺的小民,如何知道南雍一旦失守,他們會是什麼下場?今日暫得一時殘,明日亦為冢中枯骨!”
“他們是目短淺的平民百姓,那你崔時雍就是什麼高瞻遠矚的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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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珠霍然起,將崔時雍仕以來,一樁樁一件件的政績逐一背了出來。
“你既如此憂國憂民,為何在你歷任治下,財政不見增加,谷粟不見收?國家未見利益,百姓也沒得好,倒是你崔使君,得了個清正廉潔的好名聲!”
崔時雍額頭浸出冷汗,瞳仁,聽著驪珠字字剖出他的心。
“你到底是恨紅葉寨竊走了南雍的鹽稅,還是恨裴照野在民與之間從容斡旋,既能得趙維真這些人的敬畏,又讓伊陵郡百姓安居樂業?”
“他只是一介匪賊,卻做你做不到的事,當了你當不了的,所以,你才一定要他死,而且是舉著為國為民的大旗要紅葉寨去死!”
崔時雍:“我——”
他脖頸青筋暴起,涕淚滿面。
“我崔家四世三公,皆忠臣良將!豈會不如一個販私鹽的匪賊!”
“他不是賊。”
驪珠聲音很平靜,目也很靜。
“沒有一個賊會替百姓從府手里奪田,沒有一個賊會約束手下不得傷害良民,他如果真如你所言,是個臣賊子,我現在已經將能調三千軍隊的銅虎符到他的手上,崔使君猜猜,他是會來救我,還是會反我?”
崔時雍瞳仁一:“你——”
“今日崔使君若殺我,他便是前來救駕的忠臣良將,天下將傳頌他的名,而崔使君你,才是那個臣賊子,崔家之恥。”
崔時雍微微張口,顯然被驪珠描繪的圖景所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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