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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照野心中恨極，當即策馬狂追在後，卻見到讓他差點魂飛魄散的一幕。
那輛失控的馬車只差一點，就要在北城城墻上撞個碎！
這個趙繼，死到臨頭還想拉著公主一起死，他焉能不怒不恨！
“……將軍何故如此殘暴？”
軍之中，有人看不過去出聲：
“方才在城外已經殺得流河，殘肢遍地，現在又下這樣的狠手，就算是個殺人放火的賊人，一刀了結便是，這樣折磨，豈非太過狠……”
裴照野頭也不回，沒將這些人放在眼中。
誰料懷中忽而撥開披風遮擋，出一張瑩白如玉的面龐。
“此人將我從署中強擄而出，逃亡途中還行不軌，莫說踹他幾腳，就算是千刀萬剮都不為過！爾等如此同他，而指責救我于危難的裴將軍，難道也如趙家一樣，目無朝廷，想要以下犯上嗎！”
裴照野濃黑眼珠微，自上而下，掃過冒著細汗珠的鼻尖。
仍然是那張憨麗的面龐，懷里的分量輕得簡直像朵雲。
但又仿佛和之前截然不同。
周圍軍士一聽這語氣，便知眼前這位就是清河公主了。
今夜伊陵郡風雲驟起，先是剛上任的司徒都尉被一箭穿了腦袋，又是紅葉寨的山匪拿著銅虎符號令眾將。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天明之後，郡格局大改，誰還敢再多說什麼？
于是一眾軍士齊齊下馬叩拜，高呼“參見清河公主”。
驪珠聽著這山呼海嘯般的聲勢，一時心頭一。
七八歲時，便參觀過雒南北軍的演習。
那時明昭帝牽著的手，整頓軍事，檢閱軍隊，場面遠比此刻盛大，卻只覺得吵鬧，想要快快回宮，不明白父皇為何一臉的豪萬丈。
然而此刻。
驪珠看著這俯首叩拜的五百余軍士，聽著他們高呼的名字，心中卻好像漸漸理解了父皇當日的心。
——他們聽命于自己，掌控著他們。
這個無比清晰的事實，在心中激起了一種陌生的震。
“公主。”
裴照野嗓音含笑，不疾不徐道：
“愣著做什麼，下令吧。”
彼時辰時已至，天乍破，東升的朝映照在伊陵郡的城池。
蓬頭垢面的小公主探出頭來，四下俱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的命令。
好一會兒。
“趙繼強闖署，襲擊太守崔時雍在先，強擄我在後，又有在梅府犯的嫌疑，他逍遙至今，恐其背後牽扯到其父趙維真以及諸多伊陵郡員，現命你們于城各地，請這些員前來，配合查案。”
驪珠深吸一口氣，逐一報出那些與趙維真同黨的姓名。
“這些皆是大雍披肝瀝膽的臣子，若遇抵抗，不得傷其命——記得用捆的。”
“是！”
待驪珠下了令，裴照野抱著翻上馬。
驪珠下了一跳。
“別騎馬了！”
驪珠攥著他的襟，昂著臉出哀求的神：
“你流了那麼多，我們坐轎子回去好不好？流那麼多真的會死人的……”
方才一路將心懸到嗓子眼，就連徒手制住疾馳的馬車，裴照野都沒覺得有多疼。
此刻稍稍松一口氣，倒的確覺四肢百骸涌上痛覺。
只是——
他看向懷中擔憂到幾乎快落下淚來的小公主。
“死不了。”
裴照野目視前方，一夾馬腹，風聲送來他半是玩笑半認真的笑語：
“有公主舍命相救，就算我一條踏進了閻王殿，公主也能把我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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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珠看不見他的表，只能從背脊，到他說話時膛帶來的微微共振。
在顛簸中輕輕依偎著他，想：
這話也沒說錯，這次可是干了不大事呢，哼哼。
驪珠沒有讓裴照野帶回裴府，決定今日開始駐扎于署。
然而眼下雖得兵馬，有任免員之權的人，仍然只有為伊陵太守的崔時雍。
想要徹底鏟除趙維真一黨留在伊陵的勢力，非得崔時雍相助不可，所以他絕不能死。
驪珠剛一下馬，便渾鬥志地要往署沖。
卻聽後傳來一聲重倒地的巨響。
“裴照野！”
-
酉時四刻。
裴府趕來的醫，終于從裴照野的房走出。
在門外與玄英等候多時的驪珠起。
醫笑道：
“……無妨，無妨，公主安心，已經從頭到尾清過創，上了藥，這位將軍魄甚佳，倘若今夜不發燒，便無大礙，靜養幾日就可復原。”
驪珠抹了抹眼淚，重重頷首。
又問：“那要是發燒怎麼辦？”
醫攏眉：“真是如此，恐怕就有些棘手了，最好是在剛有異樣時，便灌下湯藥，殺住病勢頭……臣現在先去備一副鎮痛的湯藥，晚間臣就守在膳房，要是真有不妙，臣立刻熬藥便是。”
驪珠淚眼汪汪地目送醫背影。
“玄英……”
玄英安道：
“公主放寬心，昨夜長君送丹朱姐姐回來時，便讓人知會紅葉寨，將公主來時被劫的那些上好藥材一并帶來，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丹朱姐姐都能保住命，裴山主定會安然無恙。”
驪珠問：“丹朱姐姐真的沒事嗎？”
“沒事，腹中兩個月的胎兒是沒救了，不過母親的命無礙，聽丹朱說，姐姐也很好，多養養一定沒關系，所以你看，大事者，沒有一個好怎麼行？公主更需好好保重。”
大事？
什麼大事？怎麼突然扯到這個？
驪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玄英，我今晚想留在這里陪他，可以嗎？”
玄英瞧了瞧仍是白日那副狼狽裝扮的。
“可以。”
抹了抹驪珠臉上的灰，認真道：
“不過公主得先去用膳，然後沐浴，再給你自己上好藥，才能去。”
驪珠自然無有不從。
待拾掇好時，醫準備的藥也熬好了，正打算給裴照野服下。
驪珠見狀道：“給我吧。”
醫踟躇了一下。
他是從小給驪珠診病的醫，也算看著驪珠長大。
公主金枝玉葉，平日只善文墨，這種照顧人的活哪里會干？
醫瞥了一眼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
“沒關系，這等小事……”
“隔壁的崔使君還等著您給他換藥呢，別耽誤時間了，我可以的！”
“這……”
滿臉憂的醫被驪珠推了出去。
桌案上擺著藥碗和送藥的竹片，驪珠拿起竹片，對著自己的筆劃了一下。
雖然前世的裴照野最後一年也經常喝藥，但從沒有這樣讓親自照料過。
覺……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燭籠罩著榻上影，垂下的長睫了。
驪珠在裴照野榻邊坐下。
他闔著眼，長睫投下茸茸影子，襯得他那張總是戲謔中摻著睥睨的臉也變得和起來。
驪珠用竹片小心地將他的撬開一條隙。
再舀了一勺湯藥，更加小心地，往竹片上傾倒——
不知怎的，竹片一翻，湯藥竟全都灑了出來！
驪珠大驚失，慌忙用袖子替他拭，好在枕頭墊得高，否則這湯藥怕是要灌進鼻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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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我再試一次，這次肯定不會不小心……”
著著，驪珠湊近一看，發現他下頜似乎有些泛紅。
再試了試湯藥的溫度。
……好燙！
怎麼是滾燙的！
還好這一勺沒灌進去，否則豈不是把裴照野嚨都燙了？
等驪珠干凈他的襟，又將湯藥攪到可以口的溫度，這才又重新拿起灌藥的竹片。
一勺接著一勺。
他結微微滾，似是無意識吞咽著。
驪珠的注意力原本在竹片上，然而不經意瞥到他此刻模樣，又忍不住掃了好幾眼。
難得見他這麼脆弱又乖巧的樣子。
即便如此，還是很好看。
雖然他人高馬大，能徒手拉住一輛疾馳的馬車，但這時候卻完全看不出這種兇悍，只人心生憐惜，人……
很想親親他。
……哎呀又有幾勺歪出去了！
驪珠慌忙去那些淌到他耳朵里的湯藥。
一碗藥喂了半碗灑了半碗，好在醫說這藥只是鎮痛的，能喂多是多……終歸還是喂進去半碗嘛！
收拾好殘局，驪珠趴在他榻邊，靜靜端詳他安睡的模樣。
這算是渡過前世的一劫了嗎？
可是葭草渠夜襲，趙維真發難，一切太過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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