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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已為流民帥定下鎮北將軍的銜,裴照野是我欽點的流民帥,鶴州山匪、雁山流民,皆由他來調度訓練。”

“覃將軍是將軍,裴將軍亦是將軍,豈有將軍扣押將軍的道理?郭夫人說是不是?”

立在夜雪中的小公主雪花貌,稚氣未退。

然而眼神是定的,說出的話亦如釘子般,字字木三分。

郭夫人靜默片刻,垂首道:

“府守衛森嚴,裴將軍即便縱火,大約也只有從府背靠的後山往外逃,我們正沿此尋人,公主若是等不及,也可自行派人,一并搜尋。”

驪珠豈敢讓他們先找到裴照野。

立刻回頭下令,朝後山出發。

覃戎從轉角步出,對旁人道:“跟著他們,務必搶在他們前頭。”

幽深,林葉颯颯,兩隊人馬沿著後山山脈,如一張細大網緩緩鋪開。

“……公主,山里太黑,您行不便,找人的事給我們……”

顧秉安話還沒說完,就見驪珠抱起擺,健步如飛地跟上了隊伍。

“不,你們鎮不住場子,就算找到裴照野,他們也有可能跟你們搶人,我必須在場!”

“……有道理。”

顧秉安看著前面影,方才想起來,這小公主雖然平日一副弱的模樣,但命要的關頭,跑得比誰都快。

驪珠此刻心肺都快要跳出嗓子眼,腦子卻轉得飛快。

這是覃家人的地盤,論對地形的悉程度,紅葉寨的人遠不能及,但最了解裴照野的人,也唯有一個。

裴照野負重傷,縱然能逃出去,也一定極度虛弱。

他會藏在哪兒?

懸崖下?

還是谷底?

如果他覺得自己快死了,他會去哪里?

驪珠被山里凸起的石頭絆了一跤,一頭栽在污雪里。

“公主!”長君和前頭的丹朱立刻停下腳步。

驪珠一骨碌爬起來,甩頭抖掉臉上的雪和泥。

“沒事,我沒事,不用管我——”

眨眨眼,仿佛想到了什麼。

“我知道了,丹朱,你們往山腰的方向去,顧秉安,你帶著人去溪澗下,我和長君去山頂。”

山頂?

顧秉安:“山頂一目了然,毫無藏,山主豈會去……”

“快去吧!你們得去把後面的人引開!再晚就真來不及了!”

驪珠說得不錯。

此刻,覃戎派出的人一部分在前面搜尋,另一部分卻跟在他們後,等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危急時刻,顧秉安站在岔路口,只思索了片刻。

“公主小心。”

“我會的!”

驪珠拔就往山巔而去。

覃家這片後山,與雁山同屬一條山脈,于宛郡地勢最高

風聲呼嘯,不斷有鋒利刺人的枝葉打在驪珠臉上,卻無暇顧及,只悶著頭往山上跑。

深藍的天幕由濃轉淡。

東方升起一,北地的山河在朝暉下漸漸清晰。

四下靜謐,山巔寒風吹拂著發

裴照野靠在一塊巨石背後,眺著遠山河,等待力恢復,或是死亡近。

死亡對他而言并不可怕。

他短不過二十年的一生,總是在和死亡打道。

小時候是挨,歌伎生下來的孩子本該掐死,他靠著那些歌伎舞姬的救濟才勉強活下來。

稍稍長大些,裴家人發現他敢揍府賓客,替那些歌伎舞姬出頭,時常將他吊在樹上

他皮糙厚,不覺得疼。

真正疼的,似乎只有十四歲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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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莽撞,從裴從祿的冊子里偶然得知自己的生父之後,帶著一腔救母的孤勇,還有一點對父親的孺慕,遠赴雒

他賠上了半條命,一舌頭,卻連覃敬的面都未曾見到。

聽聞覃敬帶著他的嫡長子去了邙山狩獵,親手教他騎

而他真正的長子,淌在磚里,還著一口氣,卻被人用席子裹了裹,趁夜扔去葬崗自生自滅。

他不喜歡雒,不喜歡雒那些輕飄飄的貴人。

裳很輕,素紗蟬被風一吹,便像霧一樣飄起來。

人的命運也很輕,他們一句話,就可以斷絕他投從戎的路,讓他一生都別想堂堂正正實現自己的理想。

……那就去做賊好了。

做賊有什麼不好的呢?

律法、規則、尊卑貴賤,在劍下都將煙消雲散。

見不得也沒關系,被人唾罵也沒關系,至他的命是由自己做主,而不是路邊一條野狗,任由旁人來踹來殺。

死也死得有點尊嚴。

他的眼皮有點沉,好像聽到了腳步聲,裴照野握著劍的手

然而——

在死亡的命運找到他之前。

“裴照野!”

他的心上人先找到了他。

裴照野還維持著拔劍的姿態,卻落進了一個而香甜的懷抱中。

他驟然僵住。

“……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我會找到你的。”

紅日噴薄而出,破曉下,驪珠地擁著他。

吧嗒,吧嗒。

滾燙的眼淚濺在他的後頸。

知道他會在這里。

哪怕偽裝得再好的人,也會在臨死前誠實面對自己的心。

還記得,前世扶靈回來的副將對道:

大都督回返照之時,讓我等背著他去神闕的山巔上,他說,那里能看見山,能看見月。

山是北地十一州的山,月是雒的月。

他枕著山月死去。

但這一世,他緩緩回擁著腔中吐出一口久久抑的郁氣。

心底某輕盈起來,像是浸在溫水中。

“我還以為公主再見到我,會先給我一掌。”

他低低地笑。

有那麼一瞬間,驪珠恍惚了一下,分不清這句話到底是誰在對說。

的心底微微酸,化作更多的眼淚涌出。

不管是誰。

都是的夫君啊。

“……你想得。”吸了吸鼻子,“一個掌才不夠。”

裴照野松開著那張布滿眼淚與細小劃痕的臉,想替拭,但他的手卻不堪目。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我讓長君去人了,他們很快就會來的。”

快速地將流民軍的事同他說了一遍。

將懷里揣著的詔令塞到他懷里。

“流民軍不算朝廷的兵,不必朝見皇帝,也不必在中樞勾心鬥角,北地若來犯,你可去打北地,南雍若有反賊,你殺反賊,除此以外,你在這里有你的自主權。”

“你不必聽命于我父皇,你只用做聽命于我的鎮北將軍,好不好?

裴照野握住染上鮮的圣旨。

不知在背後花費了多心思,吃了多苦頭,才能想出這樣的兩全之策。

“好。”他道,“我只聽命于公主。”

驪珠垂眸看了看他上的傷,扁了扁,眼淚落得更急。

“裴照野,你疼不疼?”

從覃珣上奪來的袍,早就再度被

他的更是蒼白如紙,毫無

裴照野著眼前梨花帶雨的臉,分明應該心疼,卻又卑劣的因的眼淚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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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討厭雒,討厭雒的貴人。

卻那麼那麼喜歡

為他擔憂,為他落淚,踏山水萬重,不顧一切來他。

“……好疼啊。”

形比大出許多,卻埋首在的頸窩中,傷痕累累。

所有的戾氣與不甘都被這清甜而平。

“公主,好疼啊。”

驪珠的心像被人挖掉一塊,汩汩淌著

照著人間山河,殘月消融,月亮不在天上,在他的懷中。

覃戎很快收到了裴照野被救的消息。

居然真的能搶先一步!

到底怎麼找到的,他們的人分明一直跟著那些山匪啊!

“木已舟,夫君傷勢未愈,莫要怒,一時勝敗乃兵家常事而已,并非終局。”

郭夫人溫聲安道。

覃戎:“我怎能不氣!他們找到人自己滾回去便好,偏偏還要讓人來傳話,說來時匆忙,我們準備車架,豈非故意氣人?”

這個清河公主,從前怎麼沒看出來,還有這等蔫壞的心眼呢?

然而無論覃戎再怎麼不愿,郭夫人也會替他做好面子上的功夫。

不僅在山下備好車馬,還拉著黑臉的覃戎親自相送,覃珣也在此列。

山路盡,一的男子步伐略慢地走來。

旁的清河公主,在與覃戎對視的一瞬間冷下臉來,,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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