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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天蒙蒙亮時，才約開始做起夢來。
又夢到奇怪的畫面了。
旁邊與同榻而眠的裴照野也是如此作想。
夢里也在下雪。
雪是雒城的雪，落在二十四街上，公主府的僕從抬著轎攆，穿行在雒寂靜夜中。
裴照野聽到長君的聲音：
“朝中就這幾位說得上話的老臣，這是最後一位了，離朝會還有五日，公主，接下來我們還能去找誰？”
綢傘輕抬，一張艷若桃李的面龐在雪輝映下，得不似凡人。
長君悲憤道：“若太傅還在……太傅一定不會……”
緩緩搖了搖頭。
仍然是那張悉的面龐。
但比裴照野認識的長開了許多，只是褪去了憨，看上去并不快樂。
垂著眼，細眉著無數愁思，眼中淚才剛剛一閃，就被抬手抹掉。
“太傅已經不在了，父皇也不在了，沒關系，我會救我自己，不到朝會那一日，我絕不放棄！”
小宦愣愣看著。
夢外的驪珠知道這是什麼時候。
前世的太傅，于南雍第一次戰敗後絕食而亡。
沒過兩年，明昭帝病逝，沈負繼位的第一年，提出讓去北地和親。
就是這一年。
然而，驪珠突然覺察到一異樣。
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前幾次的夢，看到的都是裴照野的過去，為何這一次，會夢到自己……
“太僕大人，要現在去嗎？”
風雪中，一個悉的稱呼送驪珠耳中。
夢外的驪珠錯愕回頭。
前世從未察覺到的一輛馬車，此刻靜靜停在巷子的影。
“不急。”車響起一個散漫低沉的嗓音。
風霜嚴寒，他的聲音里也夾雜著冷淡寒氣，沒有任何緒一般。
“明日，還會去找一個人，派人去給薛道蓉邊的婢遞話，薛道蓉只要知道這件事，明日一定會留在府，阻止覃珣見。”
“是。”
旁下屬抬起頭來，言又止地問：
“太僕大人，何時與清河公主結下這麼深的怨？雖說公主和親已定局，這些人也幫不了，可……一個都不讓見，會不會太可憐了些？”
公主……和親？
夢外的裴照野聽著這個字眼，心頭沉了沉。
原來如此。
原來之前一直掛在邊的老頭，是這個意思！
北越王是沈氏宗親，驪珠就算要和親，也不會跟他，只會是烏桓單于。
五十歲老頭，原來真有這麼一個老頭。
裴照野抬頭朝馬車里的影去。
這一刻，他莫名與他神思相通，猜到了這個他究竟想做什麼。
“無冤無仇。”他道，“只是，若不讓陷孤立無援的境地，即便收到風聲，也不會來求我。”
只會覺得，木已舟，連史大夫也無能為力，區區一個太僕，又能做什麼呢？
馬車里的人悠悠道：
“可千萬不能認命啊，若認命，我還如何向覃珣討回這筆債？”
夢境在坍塌，畫面重建，眼前出現的是覃家的宅門。
“公主，今日薛夫人晨起不適，珣公子在旁侍疾，恐無暇見客，薛夫人說，來日定當登門向公主告罪，今日還是請公主回吧。”
長君錯愕地看向旁公主。
驪珠站在風雪里，久久未。
許久，低下頭，扯了扯角：
“也對，他如今與我和離，跟他那個心的楹娘，應該正是濃意時。”
正當覃家婢以為公主就要知難而退時。
驪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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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我不會走，無論如何，我也要見他一面。”
知道覃珣是什麼樣的子，不信他真的連見一面，當面拒絕都不肯。
“……嘖，小瞧了。”
馬車里傳來悉悉索索解開外袍的響。
“真讓等下去，就算他那個老母撞柱子，只怕覃珣也會心沖出來。”
夢外的驪珠看著車簾驀然被人開。
細雪撲簌。
那個人帶著冠帽，褪下袍，但仍然能一眼認出，這是最悉的、二十六歲的裴胤之。
看到他踩著一旁的柴火堆躍上屋檐，翻進了覃家的宅子。
看到他輕車路地潛後宅，在暗靜候。
被七八個武夫追趕的覃珣不管不顧地要往外沖，然而剛過一座假山，就被潛藏多時的裴胤之反手打暈。
他蹲在覃珣旁：
“你可真是孩子死了知道來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哦，忘了，你那個當初，也是我算計的……那就沒辦法了。”
二十六歲的裴胤之早已褪去昔日在虞山的匪氣，只在無人時，偶爾于溫和儒雅的偽裝下，泄出一點昔日狠厲。
覃珣被府人扛了回去。
門外的公主頂著無數雙神各異的眼睛，站在前夫家門前，一無所知的苦等。
棒打鴛鴦的裴胤之撣了撣上雪花。
在覃府對面的屋檐上，他陪從午後待到了深夜。
他什麼也沒說，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原來如此。
夢外的裴照野看著驪珠失魂落魄地回家。
蒙著被子大哭時，驪珠又突然從玄英的口中，得知裴太僕裴胤之對有意，不妨以人計一試。
是他下的套。
從頭至尾，都是他在背後，趁虛而，將得無路可走，再不得不頂著恥心主來引他，還裝作正人君子——
長久的疑終于解開，裴照野吐出一口氣，第一反應是：
肯定不知道。
還好不知道。
第63章
日出金灑滿江面。
裴照野在波粼粼中醒來。
映眼前的是纖瘦單薄的背脊, 坐在榻上，正著江上日出。
寢單薄，出底下著吮吻留下的紅痕，原本無一寸瑕疵, 此刻卻像雪堆落了一地梅花, 白的白, 紅的紅。
裴照野在心頭默默咀嚼了一下這個比喻。
不錯，很文雅。
這個就近朱者赤。
夢里的畫面還殘留在他腦海中。
走投無路的樣子, 淋著雪守在覃府門前的樣子, 還有獨自一人躲在公主府的臥房, 蒙著被子哭的樣子。
裴照野實在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 憐惜那時的無助委屈是真的, 慶幸他夢里下手果斷不留余地——也是真的。
如果不這樣做, 他們怎麼可能會有集？
在夢里求了那麼多人, 一個一個求遍，也沒上他。
可那些人如果真愿意幫，何須一位公主紆尊降貴, 親自登門懇求？
不要向他們折腰。
別去求他們了。
來找他吧，來向他求助吧，他們不愿意替做的事, 他都愿意做……
後有不容忽視的氣勢來。
粘稠的, 念深重的，驪珠覺到垂下的烏發被人撥到一邊，長臂穿過後腰，有人在輕輕啃咬的後頸。
“啪！”
臉頰兩側被一雙手上。
裴照野睜開眼，對上格外認真的視線。
“你……是在打我？”
驪珠口起伏，抿的了：“……是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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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這麼小, 還以為你在打蚊子。”
他捉來的手指輕吻，以為是因為昨晚的放肆而惱怒，態度近乎乖順。
“上不舒服嗎？我看看……”
說著，手掌已經落在膝蓋上。
驪珠卻抬腳踢開他，踩住他的腕骨側。
杏眼含怒，細眉沉。
哪里是上不舒服！
從里到外，從頭到腳，現在全都充滿了一怒火，簡直恨不得掐著他的脖頸質問他——
你怎麼敢！把我像個傻子一樣！騙得團團轉！！
驪珠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當時的滋味。
沈負迫不及待送和親，覃太後不讓進宮旁聽朝議。
那些朝臣們更是閉門不見，只讓府人替他們傳話，告訴：
朝臣與公主私下見面，恐有結黨營私之嫌，為了公主的名聲，還是請回吧。
又或者是：
公主百姓供奉，危難之際也應該而出，保護您的子民，還請公主顧全大局，以國事為重。
驪珠想不明白。
為什麼剝奪了參與朝局的權利，又用從未替百姓做過實事的理由，來要求為此而奉獻呢？
突然不理解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意義。
除了做個漂亮的玩，的思想、才華、能力，全都沒有任何價值。
想要自救，卻沒有任何能夠立足的支點。
難道公主就只是盛世用來點綴，世用來犧牲的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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