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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那流民帥安分老實，真心歸順朝廷也就罷了，要是狼子野心，想借公主之勢一步登天，對南雍不利，公主豈不就是南雍的罪人……”
公鴨嗓年說得正在興頭上，毫沒覺得不對。
周圍卻安靜下來。
這幾個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年見眾人面有異，回過頭去，發現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面孔陌生的學子。
第一印象是覺得高大。
那樣的形，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種威懾，即便他此刻面上噙著笑意，狀似溫和的模樣。
果然，下一刻他微微俯。
“那你看我，算不算老實安分？”
公鴨嗓年緩緩倒吸一口涼氣。
他盯著對方開合的齒，口中異若若現。
“你里……是什麼東……”
“這個啊。”
裴照野舌尖抵了抵腮，抬眼看他：“邪啊，看一眼就會厄運纏，活十年——要試試嗎？”
走在院中的驪珠忽而頓住腳步。
“長君，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比如有人在尖之類的。”
長君疑：“沒有吧……公主是不是近日沒休息好？”
是嗎？
驪珠覺得自己可能不是沒休息好，是有些擔心過度。
倒不是真的擔心他們會手打人，而是擔心郡學里會有眼高于頂的學子欺負他們。
前世的裴照野借了裴紹的份，好歹也是祖上闊過的寒門子弟，在雒也常常被人瞧不起。
那時驪珠還不認識他。
也不知道，他這樣眼里不得沙子的脾氣，是怎麼忍下來的。
心事重重地想著，沿著白沙小徑，驪珠三人到了謝稽在郡學的書房。
謝稽并不在此。
等了大約一刻，才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長君：“謝先生來了，不過……他邊好像還跟了一個人。”
驪珠和玄英紛紛從窗外看去，玄英頓時神一變。
“是薛懷芳！”
那個見過公主一面就對公主念念不忘的薛家二公子！
驪珠的第一反應就是躲起來。
不是怕了薛懷芳，而是怕薛懷芳看到自己與謝稽待在一起，給謝家添麻煩。
好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書房外無人把守。
驪珠當機立斷，拉著長君和玄英二人，宛如小賊一般鬼鬼祟祟地躲在了層層書架之後。
“——待會兒若公主前來，就請公主去旁邊的湖心亭上暫候，我與薛二公子談過之後，便去與對弈。”
是謝稽的聲音。
薛懷芳：“謝先生果然磊落，當著我的面，竟也毫不避諱。”
薛懷芳也說出了驪珠的心聲。
不過轉念一想，前一日在郡學外求見謝稽，薛惜文後一日就能知道，消息如此靈通，瞞與不瞞也沒什麼區別。
謝稽：“絳州之，皆是薛家耳目，我又何必做多余的事？”
兩人落座。
薛懷芳懶洋洋地笑道：“謝先生真是直言不諱，真不打算給薛家一個解釋嗎？”
爐上茶水沸然，有注水聲。
謝稽：“二公子想讓我解釋什麼？”
“不愧是天下聞名的謝稽，就連本公子找上門來，謝先生還要揣著明白裝糊涂，問一句‘解釋什麼’？”
“如今絳州之，敢公然違抗我薛家，與清河公主往來的，也就只有你們謝家人了。”
薛懷芳語調輕佻，說到最後，尾音里有藏不住的寒意。
“原來是為這個。”
謝稽仍然四平八穩：
“三日前落鶩山烏桓匪賊作，清河公主率流民軍曾救我闔家一命，不求別的，只求我能指點流民軍幾位頭領，來日再遇蠻賊，能他們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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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薛二公子認為，為南雍子民，聽了這番話，還能無于衷嗎？”
要不是出門前家中長輩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謝稽一手指頭，薛懷芳真想一劍砍了他的頭。
裝什麼裝！
什麼烏桓蠻賊，他看這老狐貍就是不愿歸順薛氏，朝廷派來一個小公主，他就迫不及待地扶持。
就該殺幾個謝家人，讓他知道和薛家作對的代價！
“謝先生真是心懷家國，晚輩佩服，既然如此，我還能說什麼呢？謝先生後果自負即可。”
薛懷芳起。
“對了。”
他扯了扯角，因生病而消瘦的面頰皮著骨，之前那點清俊變作鷙，眼神格外悚然。
“我家曾祖母前日病故，雖是百歲之壽，也算喜喪，不過我祖父定要回絳州丁憂，祖父說了，與謝先生多年未見，甚為思念，屆時一定登門，再尋謝先生敘一敘當年同門誼。”
祖父，丞相薛允。
驪珠呼吸微凝，薛允要回絳州了。
薛氏起事，為丞相的薛允必不可能留在雒。
前世薛允是借雁山起義軍為由回鄉，這一世變了母親去世丁憂嗎？
無論如何，這都是個信號。
距離薛家起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謝稽：“二公子慢走。”
薛懷芳拂袖而去。
送走這個薛家惡種，謝稽聽到書房有腳步聲。
“謝先生。”
回過頭，果然見到一張面容凝肅的靨，謝稽抬手制止了驪珠接下來的話。
“我既然同意讓你們進郡學，就有為這個決定承擔後果的準備，而我不同意的事，自然就是不準備承擔那樣的風險，公主不必多言，草民心中有數。”
驪珠慶幸自己那天沒有直言。
兩人默契地沒再提薛家的話題，擺了棋子，將那日沒下完的棋繼續下完。
一局棋下完，到了謝稽該講課的時間。
“……公主既然來了，若無急事，也不必急著回去，郡學的經師有不都是太傅的弟子，算起來與公主也是同門，公主可四轉轉。”
驪珠自然愿意。
雖說自在蘭臺聽學，但蘭臺只有和沈負兩個學生。
不像覃珣能去雒的太學，能和各地察舉而來的學子們朝夕相對，談經論史。
大多數時候，只能在宮中羨慕地聽覃珣說起太學中的趣事。
和世族里那些汲汲營營的家主相比，太學郡學這些地方的學子則純粹得多。
雖然壞心眼的也很多，但丹心赤誠的也不。
說不那些心機深重的老頭，這些學子卻可一試。
驪珠腳步輕快，往前堂去。
也不知道裴照野與他們相得如何。
要是被那些眼高于頂的矜貴公子瞧不起，這回可以替他撐腰了。
第70章
其實驪珠的擔憂不無道理。
別說這些郡學里的公子哥有門第之見, 即便是市井中的尋常百姓，誰家親戚做，誰家父兄蹲過大獄，都能分出個三六九等。
要只是吳炎這樣的流民, 眾學子心懷憐憫, 反倒不會為難。
偏偏裴照野是個山匪鹽梟的出。
這是賊！
打家劫舍欺凌弱小, 運販私鹽與國爭利，他們好歹也是名門子弟, 豈能與賊同在一片屋檐下求學？
只不過, 大家還沒來得及歧視他, 就先被另一人吸引了注意力。
“——我去你的！往誰上撞呢！”
薛懷芳剛從謝稽了一鼻子灰。
好死不死, 轉個彎出來, 就被一個無頭蒼蠅似的年撞得腳下踉蹌, 差點跌了個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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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照野看到薛懷芳的影, 瞇了瞇眼。
撞人的正是剛才的公鴨嗓年。
他似乎真的深信巫蠱之，被裴照野的舌頭嚇了一大跳，當即就喊著要回家驅邪往外沖。
沒想到撞上了薛懷芳, 還他的僕從當一腳踹開。
滿堂學子噤若寒蟬。
薛懷芳的臉很難看。
因為他被撞到的不僅是，還有某個難以言說的部位。
自從新歲那日，他被凍得半死之後, 薛懷芳的就出了一些問題。
對于薛懷芳這等喜好酒之徒, 這個問題跟絕癥沒什麼兩樣。
整個絳州的醫師都找遍了，這幾日才勉強有點起，但還是不堪大用。
他邊隨侍的人，都不敢這個霉頭。
偏偏這年運氣不好，撞了個正著。
被薛懷芳注視的年簡直頭皮發麻——
他想殺他！薛懷芳這個眼神肯定是在思考能不能殺他！
那個人的舌頭果然有邪！看了就會倒霉！
薛懷芳眼神翳地了。
“你……”
“——這不是薛二公子嗎？久仰大名啊。”
裴照野抬腳，從地上的年上過, 徑直走向薛懷芳。
薛懷芳本不想搭理。
奈何朝他走來的這個人形高大，猿臂狼腰，狀似隨和的笑容里著點氣，和這些溫順羊羔似的公子哥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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