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雪埋的就是薛家人的骨,這聲雷掘的就是薛家人的墳!
環首刀卡在薛氏副將的脊骨間,殺紅眼的吳炎大喝一聲,著刀背怒斬而下。
“爹!娘!兒替你們報仇了!”
眾軍一齊發喊,聲蓋雷霆。
天明時,薛允收到探子回報,率兵至大營附近的河岸。
騎著黑馬,玄甲赤袍的年輕將軍與薛允隔岸相對。
一名臂力驚人的將揮繩索,將公孫拓、薛泰二人的頭顱擲過江河,摔在三軍面前。
“薛大都督贈我裳,我回贈大都督兩顆人頭——哦對了,還有一條薛家人的。”
裹著人頭被擲來的,果然是一條白。
“薛大都督還不知道吧?”
對岸傳來年輕將軍張狂恣意的嗓音。
“數月前,薛家二公子薛懷芳被人懸掛鄴都東門一夜,正是在下所為。薛懷芳凍壞了子,早已不能人道,爾等嗤笑清河公主為郎,不知這不男不的人,算個什麼東西?”
“回將軍,這閹人。”有人高聲答。
裴照野掌,笑道:
“薛懷芳乃薛大都督嫡系獨孫,如此說來,這些軍士日後豈不是要效力于一個閹人?那這薛家軍……”
“該閹人軍才對!”
薛允然大怒。
十二萬大軍轟然炸開。
這是何等惡毒的辱啊!
裴照野欣賞著這些人的憤怒,眸底涌著大戰前的興。
“顧秉安。”
“在。”
“念。”
念什麼?
薛允只見遠遠一名文士出列,朗聲而誦——
“臣禍世,山河不寧,今清河公主奉陛下之名討伐逆臣,作《討薛允檄》,告知三軍,彰其罪行,若棄暗投明者,公主寬仁,投降不殺!”
清河公主竟親自寫了一篇檄文!
檄文以薛允的十三狀罪行為脈絡,以“上逆君心,下戮民生,不尊臣道,人神共棄”為主旨,痛斥薛允。
斥責他食雍朝俸祿,卻在國難當前時,擾局勢,給北越提供可乘之機。
顧秉安念一句,後大軍便附和一句。
“……食華夏之粟米,飲九州之甘泉,卻心向豺狼,我中原,且問諸君,今日列陣在此,為誰舉兵,為誰搏命!”
“荊釵尚知北地恨,肝膽猶比男兒烈!諸君只管雄圖霸業,若北敵來犯,自有郎替諸君捐軀赴國難!”
其聲隨水過岸,事昭理辨,氣盛辭斷,令對面一片謾罵聲的大軍漸漸雀無聲。
裴照野一邊拭槍,一邊想:
誰說只有刀戈斧鉞才鋒利?
筆墨作刃,也可鏗鏘震天。
“——回大都督,渡江的棧橋已經搭好,隨時可以發兵!”
薛允聽著將士來報,卻臉鐵青,沒有半分喜。
“將軍,艨艟戰船離此地還有二十里,只等薛允渡江,紅葉寨的兩千水軍便立即隨東風而發!”
裴照野緩緩抬頭,朝茫茫江面去。
此地正是從清河郡繞行而過的熏江,薛懷芳正在清河郡鎮守,等待接應曾祖父的到來。
“清河郡本是清河公主封邑,如今是崔、王、楊、謝等八家侯的封邑。”
“但此戰,不為我,不為王侯將相,為你們自己,為你們的妻子不薛家公子擄掠凌辱,為你們一年的汗不必為薛家小姐的頭上金釵。”
“公主有令,討伐薛逆,奪取清河——斬披甲將士,賞錢五萬,斬三軍主將,賞良田百頃,黃金百斤!”
裴照野舉槍指天,赤抹額飄,在江風中沸然。
“我為先鋒,替諸君開道!”
主帥為先,眾軍士莫不熱沸然,死不旋踵。
清河郡的軍報,以及清河公主的檄文迅速傳遍南雍。
送至覃戎軍中時,郭夫人正在城樓上,迎接征戰歸來的夫君。
馬背上,滿面春風的覃戎隔得遠遠,便同夫人揮手致意。
此次出征半月,他早已歸心似箭,剛在城樓見夫人影,便立刻夾馬腹,加快了速度。
郭夫人微笑回以注視,腦海中卻是方才所閱的檄文。
荊釵尚知北地恨,肝膽猶比男兒烈。
有此檄文,還有什麼士氣破不了?
“夫人!”
快步登上城樓的覃戎張開雙臂,大笑而來。
“此次兵不刃奪下幽海郡,多虧夫人智計,否則還不知要折損多將士哈哈哈哈哈!”
大敗薛允後,覃戎率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半月之,連奪兩郡,自然滿腔豪,龍行虎步。
郭夫人心中亦與有榮焉。
然而——
站在城樓上,郭夫人仿佛仍然能嗅到薛允屠城之日的腥。
江山是英雄們的江山。
丟了一座城池,又攻下一座城池。
將士們的尸骸壘山,浸在異鄉的泥土里,街道上盡是失去兒子丈夫的人。
郭夫人有些恍惚。
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男人因戰爭而興,因攻城略地而豪萬丈,他們制造世,平定世,循環往復。
……可倘若人治世,又會是什麼模樣?
郭夫人自詡聰慧,卻無法設想出那個可能。
那麼呢?
遠在平寧郡的清河公主,是否已經有所設想了?
郭夫人悠悠嘆息一聲。
無論有沒有設想過。
當重新組建的赤驪軍,于熏水前與薛允對陣之時,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鎮守清河郡的薛懷芳不會坐以待斃。
這個浸酒的紈绔子弟并非蠢材,若是薛懷芳,即便難敵裴照野,也定會尋別的辦法替薛允解圍。
還有什麼,比清河公主更好的解圍之法呢?
被覃戎抱著的郭夫人,目越過他的肩,朝著平寧郡的方向去。
讓看看吧。
那位年輕的清河公主,到底能不能做出讓天下震的大業。
亦不會坐以待斃。
為了的夫君,為了他們的家臣,會與清河公主爭到最後一刻。
“……這一路顛沛,著實累煞人,待我去沐浴,今晚大辦宴飲,好好慶祝一番……”
“大辦不必,小辦即可。”
郭夫人對旁邊的屬笑道:
“宴飲過後,還需盡快召集謀士將領議事,商討下一步的計劃,夫君,時不我待,為了我們家,還請夫君再辛苦辛苦吧。”
第84章
“——好消息和壞消息, 你們想先聽哪一個?”
仲夏,平寧郡郡學榴花如火。
課歇時分,柳四公子三步并做兩步講堂,一臉神神地迎上眾學子的目。
有人打趣:“又從哪兒聽來的墻角?柳四, 你這未免也太碎了點。”
“這可不是什麼七八糟的墻角——剛從謝祭酒那邊聽來的, 跟外頭的戰事有關呢。”
柳四公子拿腔拿調地說完, 講堂里的學子頓時朝他聚集而來。
“快說快說!什麼消息!”
“這仗打得各地消息不通,也就只有公主他們的軍報能暢通無阻……裴將軍在清河郡那一戰究竟如何了?”
萬眾矚目的柳四哼哼了一聲, 公鴨嗓故作深沉:
“……卻說當日兩軍對峙, 薛允命大軍搭橋渡江, 與後方清河郡的薛懷芳互為掎角之勢, 夾擊赤驪軍, 不料正中裴將軍……妙計!”
“薛允大軍前鋒剛剛渡江, 就見濛濛江面殺來百余艘艨艟樓船, 重弩齊發,江面霎時滿目,艨艟橫撞, 木橋頃刻碾做碎屑!”
“原來裴將軍三戰□□,皆是為了將薛允大軍引至熏水之畔,陸戰為虛, 水戰為實, 又行分兵作戰之計,將十二萬大軍分作前後兩段,前鋒剛一登岸便見喊殺聲沖天,心生卻戰之意,想要後撤,卻被艨艟斷去後路, 進退兩難,還如何作戰?”
“至于後方大軍,見此形,本就被檄文搖的軍心更是大,大批兵卒陣前逃,督戰率兵攔在後方,提刀殺得人頭遍地。”
“卻沒想到逃兵實在太多,竟反過來斬殺了督戰!”
眾學子微微張大了。
彩。
一波三折,實在是彩啊。
“誒?說了半天,還是沒說結果啊?”
柳四白了他一眼:“這還沒說完呢,你等我說完裴將軍一人挑三將那段……”
“——薛允帶著殘兵五萬敗走昆山口,薛懷芳出城助戰,卻被鄭丹朱奇襲城,薛懷芳無家可歸,清河郡盡歸赤驪軍。”
抱著文書經過的謝君竹站在窗外,替柳四直接說出了結局。
柳四公子垮下臉來:“謝君竹,你真討厭。”
“是你嘰嘰喳喳太吵了。”
圍著柳四的學子紛紛朝窗邊而聚。
“謝四娘子,哦不對,謝侯,如此說來,裴將軍豈不是過幾日就要大勝而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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