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張開雙臂，對驪珠道：
“抱一下。”
驪珠地摟住他的脖頸。
此刻帳中無人，闊別大半年的時間，裴照野終于如愿以償地將擁懷中。
道：“……他們都說我又臟又餿，你忍一忍，等熱水燒好我就去沐浴。”
裴照野翹起角，大掌了的後頸，輕輕下背脊：
“誰說餿？公主就算掉進茅房也是香的。”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溫又繾綣，像在哄小孩子。
驪珠枕在他肩上，忽然道：
“裴照野，原來肚子這麼難，難怪你以前要去去搶。”
他沒吭聲，只是著，過了一會兒才溫聲問：
“那幾個人路上可有欺負你？”
“有，”驪珠吸吸鼻子，“他們總說我臭，還想把我踹進水里洗洗。”
“……老實說，是有一點。”
驪珠驀然漲紅臉，氣得要去掐他脖子，裴照野噙著笑毫不反抗。
好在熱水很快送來，裴照野將他的大帳讓給驪珠，準備讓人將他的東西搬去另一大帳。
驪珠卻搖搖頭，認真道：
“沒關系，你留下來，我就要讓他們知道，你是我的駙馬。”
“……”
掀簾出帳時，軍中諸多高級軍守在門外，正等候公主召見。
見裴照野掀簾而出，遠的覃珣投來一眼，眾軍紛紛觀察著裴照野的神，上前問：
“將軍，公主口風如何？”
“不會真把咱們出去吧？”
“覃戎那個老匹夫，何足為懼？他若敢來溫陵找我們討兵，不必將軍出陣，我先陣單挑了他！”
這些軍并非底下的小卒，心里頭明鏡似的。
眼看著雒有變，公主若能登臨帝位，他們就是從龍之功，要是公主將赤驪軍了出去，覃戎必定不會讓他們擔任要職。
現在天時地利人和，糧草兵馬俱齊。
只要公主一聲令下，覃戎的人頭和皇帝的冕服，他們統統給公主拿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然而裴照野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誰啊？站出來給我瞧瞧，誰這麼厲害，竟想做公主的主了？”
眾軍霎時一片雀無聲。
裴照野虎口在懸在腰間的環首刀上，刀未出鞘，眼風卻比刀刃更利。
“公主不在，三軍聽我號令，公主親臨，以公主之令為尊，上令下從，不從令者，戮——都聽明白了嗎？”
眾軍面面相覷。
“——謹遵公主之命！謹遵將軍之命！”
聲如渾鐘，從帳外轟然傳來，震得木桶里的水都出漣漪。
驪珠看著那些漣漪出神。
木桶里的水換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由渾變清，驪珠才終于換上丹朱送來的一新，坐在炭火邊烤干長發。
這期間，驪珠將覃珣傳進來單獨召見了一次。
帳外的軍對此議論紛紛。
“聽說這個覃公子與公主青梅竹馬，關系非同尋常……他該不會是來給公主吹枕邊風，讓把赤驪軍給覃戎的吧？”
“肯定是，一不是玉就是珠子，走路叮鈴咣當，還帶香風，打扮這樣，不是來勾引公主還能是干什麼？”
“還世家公子，什麼狐做派，論樣貌，我們將軍比他可英俊多了，只可惜將軍坦坦，直來直往，從不耍這種謀詭計，哪里學得來這套？”
“就是就是。”
顧秉安從這些人旁邊穿過。
“將軍。”
他瞥了一眼大帳，問道：
“您就這麼放心公主與覃家人單獨談話？”
裴照野：“連你都沉不住氣，看來軍中的確是人心浮躁起來了。”
顧秉安怪氣道：
“將軍反正是鐵板釘釘的駙馬，自然不急，我等又沒有公主靠山，當然得替自己急一急了——不過將軍也別得意，公主若是放棄，那便罷了，但若真有大業功的那一日，什麼覃珣季珣，張三李四家的公子，都等著與將軍作伴呢。”
“……”
“這些都是玩笑話。”
顧秉安語調一轉，低聲音道：
“公主究竟是什麼意思，將軍跟別人不能說，還不能與我說說嗎？”
“有什麼好說的？若進，赤驪軍提刀開道，若退，大不了再回虞山做回老本行，我們這一路走得不容易，又何嘗容易過？”
裴照野坐在樹下，將水潑在磨好的刀刃上。
雪刃映出他面沉沉，墨瞳漆漆。
他道：
“鎮北將軍是清河公主的將軍，是奪是留，朝廷說了不算，說了算。”
第89章
覃珣召帳一個時辰後, 溫陵城的屬也收到了公主無恙的消息，紛紛朝郊外大營而來。
焦急趕來的長君和玄英，遠遠見了沖他們招手的丹朱。
丹朱放聲道：“都走慢些，別摔了, 公主沒缺胳膊, 吃了三碗飯, 好著呢！”
玄英面稍緩，但腳步還是沒停。
行至營外, 長君打量著闊別大半年的影, 問：
“那你呢？你在睢南一戰不是傷重墜馬了嗎？養好沒？”
丹朱笑盈盈搖頭。
道：“行軍艱苦, 缺醫藥, 醫師說我缺了一劑藥, 所以總是不好。”
長君頓時面凝沉：“什麼藥？待會兒去見公主時, 我替你討。”
睜大眼睛道：
“我們將軍一個月能收四封家書, 長君，你大半年才給我寄四封，我的相思病怎麼好得起來啊？”
清瘦高挑的小宦猛地後退半步, 臉紅豬肝。
後的屬越過他們，匆匆趕向大營。
“公主正與覃主簿會談，吩咐任何人不得擅, 還請諸位在外暫候。”
被攔下來的文臣屬面面相覷。
“公主可別被覃主簿說才是。”
“就是, 覃主簿是尚書令的親兒子，覃戎的親侄子，他們覃家多方下注，自是希公主能全力一搏，輸了也有自家人兜底，可公主豈能背上擁兵自重, 造反謀逆的罪名？”
幾名武將在一旁豎起耳朵聽他們的話風。
聽了幾句，橫眉打斷：
“說什麼呢？這都什麼時候了，不反難道真將赤驪軍拱手出去？”
楊舍人回過頭，冷眼一掃，見是個絡腮胡子的漢子，拂袖怒道：
“造反容易，可知反了之後要如何收場？公主為子，如果再得位不正，宗室子弟必將重蹈五王之，你們這些武夫倒是天天有仗可打，有功可立——打打打，你以為你們在前線吃的糧是天上掉下來的嗎？那都是後方百姓勒腰帶給你們送去的！”
這話聽著不順耳，又有軍幫腔道：
“老頭，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們在前線哪一口糧是白吃你們的？沒我們在前頭浴戰，薛允早把你們屠了，還得到你們在這兒權衡利弊？”
“誰想打仗？誰家里沒爹沒娘？我看你們是怕自己被打逆黨，有損清名，想做墻頭草了吧！”
王舍人：“我看你們才是想倚功欺主！”
文皮子利，武將脾氣，紛爭一挑起來，誰也不讓誰，簡直快要擼起袖子打起架來。
營外頃刻一鍋沸水。
大帳中的覃珣止住話頭，朝外去。
驪珠道：“不用擔心，有裴照野在，他們不會真打起來的。”
覃珣聽了這話，心中有微妙的緒翻騰。
但很快，他又轉過頭，繼續道：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了，公主是想從上下手？”
驪珠：“你覺得不可行？”
斟酌片刻，覃珣搖搖頭道：
“不是不可行，而是人心如煙，不可琢磨，將三十萬大軍和公主的命在一個人的一念之間，太危險了。”
驪珠只撥弄著發，在炭盆前烤干，抿著沒有言語。
那頭烏黑長發逶迤垂地，剛沐浴過的紅未完全從面上褪去，垂眼時出一種迎風浥的。
此刻的覃珣卻無暇注意這種麗。
他著的，的手，生不出任何旖旎幻想。
這雙口含天憲，這雙手手握王爵，此時此刻，外面有無數人等著的答案，有無數人的生死，取決于一念之間。
沒有等到驪珠確切的回答，覃珣不自覺拔高了聲音：
“公主，就算要與父親和二叔打得兩敗俱傷，難以應對北越，屆時可以議和，可以用歲幣來緩和戰事，待南雍恢復元氣，再征討北越，總有辦法可以解決！豈能因為不想犧牲將士，不愿消耗國力，就讓我們這一路所做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我要問你的問題，你已經給了我答案。”
驪珠放下梳子，抬眼看著他道：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覃玉暉，現在，你該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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