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秉安：“……”
他不敢，怕他也被一掌。
“隨他好了，”驪珠笑瞇瞇道，“他這一路都這麼辛苦了，扇個掌而已，能掀起多大的浪？沒關系的。”
……你就寵他吧！
在顧秉安提心吊膽地注視下，裴照野并沒有再對覃敬做什麼。
驪珠問：“就這樣？”
裴照野扯了扯角，扶著劍柄道：
“要殺他也不是在這兒，在這兒殺了他，他了殉國的英雄，我倒是個臣賊子了——他犯下的一樁樁死罪足以判他梟首之刑，到時候，讓我做劊子手就行。”
覃敬呼吸劇烈起伏，然而背脊仍然筆直，并未折下半分。
他盯著驪珠，幽深瞳仁迸發著攝人的迫。
“我死不足俱，但南雍大剛止，百廢待興，正是納歲幣而止戰，與民休養生息的時機，你設局讓郭夫人與覃戎帶著四十萬大軍去神闕迎戰，倘若此戰三年五載的打下去，軍費遠超歲幣的消耗，大雍將會敗在你的手里——清河公主，你當得起亡國之罪嗎！”
風拂面，發如蛛網在風中糾纏。
驪珠迎上他波濤洶涌的視線。
“我本來以為我當不起，我本來那麼相信你們。”
覃敬渾一僵。
年時，驪珠常躲在宮殿旁的柱石旁看著百上朝。
禮唱名，樂府奏樂，氣宇軒昂的文臣武將穿過長長宮道，百在金碧輝煌的朝堂上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仰視著他們，遵守著他們制定的規則，做一個聽話知禮的公主。
直到窺見王朝之下卑劣、推諉、各懷鬼胎、唯利是圖。
直到這些不允許參政議政的臣子，在王朝將要墜落時，讓來承擔這個最可怕的結果。
“是你們太沒用了。”
驪珠深吸一口氣，道：
“如果最後都要由我來兜底，不如，這次就讓我來放手一試。”
……
出玉堂殿時，雒夕暉照，金灑滿重重宮室的屋脊。
南宮北宮一片狼藉，宮人宦趁竊財逃跑，軍衛兵正在重新掌控宮闈秩序，遣送那些聚集在嘉德殿上的朝臣歸家。
驪珠和裴照野在玉堂殿外站了一會兒。
隨後，兩人不謀而合地在白玉階上直接坐下。
“好累啊。”
驪珠兩眼發直，肚子咕嚕。
裴照野曲著，一邊把上六十斤的甲胄扯下扔去一旁，一邊道：
“那就人送吃的來。”
驪珠偏頭看他：“……在這兒？”
“不行？”
回過頭，驪珠指著殿門上高懸的匾額，認真道：
“這里是玉堂殿，皇帝寢宮，尋常宮人經過這里不能大聲言語，外臣進了這兒都得低頭看地，就連我從前來，也要站在門外，等羅傳話後才能進去——你想在這門外做什麼？”
“想吃飯，”裴照野雙手後撐，挑眉笑道，“難道你不想？”
驪珠沉默了一下，蠢蠢。
但又否決道：“玄英不會同意的！”
裴照野昂首，倒視後方侍立的。
“玄英——咱們殿下累了了，就想坐這兒用晚膳，如何？”
兩雙眼落在玄英上，年輕微微笑道：
“我這就命人去準備。”
一夕即將西沉。
沐浴著最後的余暉，在玉堂殿莊嚴肅穆的匾額下，灰頭土臉的兩人肩并著肩，著大戰之後的盛晚膳。
殿，宦羅正在侍奉明昭帝起草詔令。
明昭二十年，自今伊始，朝中軍國政事，皇長沈驪珠皆可參決，擇吉日遷居東宮，冊為皇太，位在諸侯王之上，百當如事太子之禮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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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驪珠的名字，第一次正式出現在正式詔令上。
夕落群山後。
嘉德殿外，謝稽和太傅鄭慈正在等著他們。
甫一站定，幾乎比太傅高出兩個頭的年輕將軍恭敬賠禮：
“今日不知是殿下恩師，冒犯太傅，末將聽憑太傅置。”
太傅早已不見下午時的怒發沖冠，誓與反賊同歸于盡的憤慨。
瘦削慈祥的小老頭只是目追隨著眼前的年輕將軍。
初見時尚未注意，此刻仔細一看，這才突然發現此人高大威猛，悍強壯。
襯得一旁的纖細如鶴，輕盈又翩然地落在太傅側。
“好太傅，我已經替您責罵過他啦，今後他肯定不會再犯！”
驪珠合掌，懇切地著他：
“您打他幾下都沒關系，可千萬記得替他在百面前說些好話，別讓他們以為裴照野真是個無法無天的鄙莽夫啊。”
走在一旁的謝稽扯了扯角。
這還真沒看錯他。
太傅呵呵直笑，一邊扶起裴照野一邊道：
“自然，自然，裴將軍年勇武，小小年紀就打了這麼多勝仗，今日只是急著救駕，這才莽撞了些，臣定會替公……替殿下和裴將軍安百，放心。”
說罷，又將直起的裴照野上下好好打量一遍，眼神里著滿意。
“當日殿下離宮，說要推薦一位裴胤之的年輕人拜謝稽門下，原來就是裴將軍，果真是為我南雍肝腦涂地，死不旋踵的國之棟梁……”
“太傅！”驪珠驚聲打斷他。
遭了遭了。
這該如何向裴照野解釋？
太傅怔了一下：“伊陵裴氏，裴將軍正是出伊陵，這不正好對上？難道臣說錯了！”
裴照野瞥了眼神慌的，彎笑道：
“太傅說得沒錯，我的確名照野，字胤之，出伊陵裴氏——”
驪珠愣愣看著他的側臉。
他對太傅的話從始至終沒有意外，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在出宮之前就認識他。
“不過，并非伊陵裴氏之子，末將生母是裴家一名歌伎，主家賜姓為裴，卻并無緣關系。”
裴照野輕描淡寫，道出自己的世。
太傅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和藹笑道：
“英雄不論出，裴將軍如此大才，很快就能自高門，屆時，天下多的是裴姓大戶想與將軍攀關系，只怕將軍瞧不上他們呢。”
裴照野看著太傅不似作偽的神，心道果然是師徒，二人真是如出一轍的心善好欺負。
他道：“太傅既然是公主恩師，末將為駙馬，也該隨公主一同尊太傅為師，太傅無需客氣，喚我小字即可。”
“好好好，那朝堂之外，我便稱將軍為——胤之？”
“是。”
在驪珠無比震撼地注視中，裴照野微微笑著應下。
……
確認陛下已擬旨定下驪珠的名分，謝稽和太傅這才放心辭別。
東宮尚未準備妥當，驪珠今夜仍回公主寢殿暫居。
裴照野的份本不該後宮。
然而如今皇後即將被廢，囚宗□□，明昭帝又無其他妃嬪，後宮虛置，他暫居一晚，宮中上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這就是你的寢宮？”
裴照野殿，堂懸著的琉璃珠簾噼啪作響。
悉香息撲面而來，一瞬間就令他有了公主寢宮的實。
像野進獵的巢。
他晦幽深的視線寸寸逡巡，一步步侵占。
“你平日就在這兒練字畫畫？”他拂過的書案。
驪珠不語，只是跟在他後盯著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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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記得前世的事？
驪珠并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猜測，但之前都只是約猜測，并無實據。
只有這次。
當他對太傅的話毫無疑，甚至連思索的反應都沒有，就接了這件事。
驪珠幾乎已經確信，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裴照野對呼之出的疑問狀似不知，又慢吞吞地走到的妝臺前。
“里面都空了，估計是被那些逃跑的宮人的……無妨，我給你備了不生辰禮，正好補上。”
可他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如果他一直記得，當初虞山初見，他不可能將視為陌生人。
更不可能讓紅葉寨差點又重蹈覆轍。
或許，他只知道一部分，并不知道前世的全貌？
這似乎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驪珠終于出聲：“我生辰都過了兩個多月了。”
“我知道，那時我在外面與薛家人周旋，沒法回來給你過生辰，也寄不了禮，我都記著呢，這不是給你補嗎？”
裴照野關上妝奩。
又轉過，看向藕的帷幔，出略帶訝然的神：
“咦，你榻上那是什麼？”
驪珠回過神來。
不疑有它，上前起帷幔探看。
然而榻上除了玄英鋪好的被衾再無其他。
“什麼也沒有啊，”驪珠認認真真爬上去檢查，“你瞧見什……裴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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