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帝下旨,命驃騎將軍裴照野為三軍大都督,統領全國軍事,率十萬大軍支援前線,出兵伐越。
“……此去邊境,回來時恐怕送不了白玉珠那麼好的禮,要是帶回來不合殿下心意,殿下會生我的氣嗎?”
風雪紛紛如鶴羽,宣門外,裴照野替驪珠整了整上氅。
那張鼻尖紅紅的臉堆在茸茸的領後,盛著水的眼底似有萬語千言。
但最後,只道:
“會的。”
“要是不合我心意,下次你生辰,你也休想收到用心的禮——”
驪珠攥住他的腕骨,扁了扁,竭力忍著緒。
“二十一歲的生辰,二十二歲的生辰,還有以後很多次……你要是回來得太晚,準備給你的禮,我就送給別人了,知道嗎?”
睜大眼,明明是威脅的話,可杏眼里卻盛滿了懇切,淚汪汪得人心腸一寸寸掉。
裴照野垂著眼,嗓音溫和:“知道了,回去吧。”
驪珠怔怔頷首。
皇太的儀仗在風雪里等候,驪珠卻遲遲沒。
“你要盡早結束戰事,今年大雍還沒恢復元氣,沒那麼多糧草供給你!”
“我盡量。”
“……但你也不要太拼命,實在沒法速戰速決,我也會想辦法給你湊的!”
雪花簌簌落在寒甲上。
裴照野間一。
濃黑眼瞳久久注視,雙腳像是被這場大雪凍住,幾乎無法挪。
卻先松開手。
噙著一點淚,的臉龐在雪中剔又明亮,驪珠笑了笑:
“英雄馬上莫回頭,我等你堂堂正正,大勝而歸!”
皇太的鑾駕朝著宮城而去。
風雪擁著將士出了雒城的城關。
天地遼闊,一去萬水千山,冬去春來,四季三度轉。
大雍在戰火硝煙中度過了三年。
這三年里,驪珠宵旰食,一邊跟隨太傅和謝稽學習政務,一邊與顧秉安一道召集屬,商議籌措糧草,修建糧道之事,未有片刻懈怠。
偶爾,驪珠會寫信給裴照野,告訴他雒發生的一些瑣事。
比如史大夫徐夢玄的孫,竟在上元節對顧秉安一見鐘,哭著鬧著要嫁給他。
那個一心做大的顧秉安卻在外出籌糧時,與一名農看對了眼,死也不肯娶徐家。
還說,日後驪珠繼位不給他升也無妨,不大不小最好,這樣以後秋收時他就有空去那農家里幫忙割稻子了。
又比如長君如今是後宮宦之首,與明昭帝邊的常侍羅一山不容二虎,兩派鬥得激烈。
驪珠讓裴照野告訴丹朱,記得回來後替長君撐腰。
還有明昭帝,朝中諸事他漸漸放手給驪珠,閑下來後,對修仙的執念淡了許多,倒是對驪珠以後的繼承人頗為上心。
子為君到底和男子不一樣。
明昭帝思來想去,總覺得驪珠應該多幾位皇夫,最好不確定孩子究竟是誰的,如此才能杜絕父憑子貴,來日造反的風險。
驪珠立刻寫信,讓裴照野在外事事小心。
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東宮馬上就會多出一大堆年輕才俊。
裴照野的回信就沒那麼富了。
除了回應驪珠信中所書的容,他自己的事總結起來只有三句話。
這個月殺爽了。
這個月沒殺爽。
想做想做想做。
驪珠:“……”
回來真該讓他多看看書了!
明昭二十三年夏,持續三年的戰事終于迎來了最關鍵的一役。
南雍的大軍越過神闕,來到了北越最險要的一關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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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驪珠驚懼不安的是——這一戰的軌跡幾乎與前世完全重合。
北越王親征,抓住裴照野急于速戰速決的心理,夾擊主力,斷其後援,他深。
驪珠看到這封軍報,立刻在宣政殿召見朝臣議事。
但除了督促運糧莫走水路,防止北越燒船毀糧,避開前世的埋伏,驪珠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坐在東宮苦等。
濯芳園里的楓樹被霜染紅,紅葉的季節又到了。
這一晚,驪珠孤枕而眠,卻在怪陸離的夢里意識到,竟然又夢見了裴照野前世的事。
……
雒郊外,一頂華蓋馬車停在紅葉林中。
車人咳了幾聲,掀開簾子,那個病氣纏的男人從小窗看向被捆起來吊在樹上的影。
他道:“覃珣,今日我讓人請你來,是有件事想求你。”
仿佛沒有看到半空中那人口不能言,滿面怒容的模樣。
裴胤之眼簾半垂,緩緩道:
“神闕戰事吃,此戰與以往不同,事關國運,我必須親自前往,可你有個不讓人省心的姑母和表弟,我如何能放心呢?”
樹上的掙扎幅度小了幾分。
“殺了他們,我便去不了邊境,不殺他們,我心中難安。覃珣,你雖有一病,但還算個一諾千金的君子,我給你統領軍的權力,我若一去不回,你得攔住你的蠢姑母和蠢表弟,絕不能讓驪珠落在他們手中——你能做到嗎?”
無人應聲,他忽而彎笑了下。
“差點忘了,你說不了話。”
馬車里飛出的匕首割斷了繩索,覃珣重重墜地,一雙皂靴停在他眼前。
裴胤之半蹲在他旁邊,摘了勒住他口舌的布條。
冰冷的匕首拍了拍覃珣的臉,他耐心不足地又問了一次:
“問你話,這事能不能辦?”
覃珣白凈的面龐漲紅,怒目痛罵:
“裴胤之!你卑鄙無恥!當初在紅袖樓,你下藥將我迷暈,買通柳鶯娘讓我以為我與有了收尾,不得不收房,害得驪珠與我和離!今日竟然還敢說這種話!”
“怎麼不敢說?誰讓你蠢啊,弟弟。”
紅葉如鮮艷,裴胤之的眼眸幽深如墨。
“你從前沒有足夠的力量,現在我借你力量,你從前要家中牽制,現在我已替你殺了覃敬覃戎,架空了宮中的太後與帝,只要你答應我,如果我死,你會盡全力保護——”
“我把還給你。”
覃珣微微張開,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驪珠是人,不是什麼件,豈由你說搶就搶,說還就還!”
裴胤之的目閃爍了一下。
像是被什麼刺傷。
他笑了笑道:
“我跟你這種公子哥不同,憑它是什麼東西,若不去爭去搶,這輩子也落不到我的手上。”
“但你這樣珍重,很好,很好。”
他連著說了兩遍好,聲音很輕。
仿佛了卻了一件心事,他的眉宇驟然斂去神采,出一種厭世的疲憊。
裴胤之踏著記憶里的紅葉遠去。
驪珠看到紅葉林寸寸坍塌,戰場上刀兵相接,馬追出的影奔襲跋涉,油盡燈枯地倒在了他鄉的土地上。
雲層後似有歌謠飄來。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梟騎戰鬥死,駑馬徘徊鳴」
歌聲悠悠穿過千山萬水,雒城上空,有化作飛灰的祭詞相和。
「君既為儂死,獨生為誰施」
「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夢中的驪珠忽而醒悟。
原來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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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這個夢中醒來的第五日,大都督裴照野梟首北越王,北越軍潰散四逃的消息傳遍南雍。
舉國上下一片沸然!
朝中亦是如在夢中。
然而這一戰勝得并不輕松,覃戎手下兵馬死傷近五萬,連他自己都被北越悍將斷去一臂,險些沒命。
好在裴照野策應及時,又有郭韶音穩定後方,牽制北越大軍。
裴照野咬死敗軍,百里奔襲,深北地,是憑著百名輕騎,直取北越王的首級,讓這場漫長的戰役迎來了最關鍵的勝利。
聽到這個消息的驪珠簡直死去活來一次。
明明告訴過他,他前世是怎麼死的。
他竟然還敢孤去追!
好在這一次結局全然不同。
此後三個月,裴照野先攻芨城,再取酈北,最後率四十萬大軍,驅逐烏桓人,直北越都城燕都。
至此,北地十一州重歸大雍政權。
詔獄的覃敬得知此這個消息,大笑大哭,翌日辰時獄再去時,他已濺牢房,撞墻而死。
北地的暮春遲遲到來,天氣和暖之際,大軍班師回朝。
雒城郊的道邊停著一輛孤零零的馬車,然而馬車數十丈開外,如今執掌執金吾的陸譽正率人層層護衛,嚴把守。
“……沈驪珠,原來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騙子!”
被親得眼波朦朧,一時神茫然。
闊別四年,驪珠萬萬沒想到裴照野與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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