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vertisement
三年前，阿曼島。
海風帶著咸腥的氣，吹進半舊的木屋里。
顧晴從外面回來，背上的竹筐里裝滿了剛采的草藥，腳步輕快，臉上帶著笑。
“阿爸，我回來了，顧川哥呢？”
一邊把草藥倒在院子里的簸箕上，一邊朝屋里喊。
顧廣德坐在屋里，正在修補一張破舊的漁網，聽到兒的聲音，他手上的作停了停。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地將最后一線打了個死結，才抬起頭。
“晴晴，你過來。”他的聲音很平靜。
顧晴覺有點不對勁。
拍了拍手上的灰，走進屋里，“怎麼了阿爸？顧川哥去哪兒了？”
“他去海邊了。”顧廣德放下漁網，給兒倒了一杯水，“你坐下，阿爸有話跟你說。”
顧晴坐到他對面的小板凳上，心里那種不安的覺越來越重。
顧廣德看著自己的兒，這個他一手拉扯大的兒，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明天，我打算送他去鎮上的派出所。”
顧晴端著水杯的手一抖，水灑了出來，燙得手背通紅，卻一點覺都沒有。
“……你說什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送去派出所？為什麼？阿爸，你瘋了嗎？”
“我沒瘋。”
顧廣告德的語氣不容商量，“我們救了他，養了他兩年，仁至義盡了。
他不是我們這種人，留在這里，早晚是禍害。”
“禍害？”
顧晴的聲音一下就尖了，“阿爸，你怎麼能這麼說他！
他這兩年，幫你修船補網，下海打魚，什麼重活累活都干！
村里誰不說他勤快老實？他怎麼就禍害了？”
顧晴想不通，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把人送走。
“他不是老實。”
顧廣德搖了搖頭，渾濁的眼睛里，出無法言說的恐懼，“我昨天看到他了。”
“看到他怎麼了？”
“他一個人在海邊的礁石上，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只海鳥落在他旁邊，他……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只鳥就嚇得掉進了海里。”
顧廣德的聲音得很低。
“晴晴，那不是普通人的眼神。那里面……有殺氣。
我打了一輩子魚，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他骨子里，是個狠角。
萬一哪天他恢復記憶，想起我們把他藏在這里兩年，他會怎麼對我們？”
顧晴聽著父親的話，覺得荒唐又可笑。
“就因為一個眼神？就因為一只鳥？阿爸，你就要恩將仇報嗎？
他是忘了自己是誰，不是傻子！他知道我們是好人，他不會害我們的！”
“你不知道！”
顧廣德突然拔高了聲音，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只看到他幫你劈柴挑水，
你看不到他夜里睡不著，一個人坐在那里的樣子！
Advertisement
他遲早會想起來的，到時候，我們就完了！”
顧晴被吼得眼圈一紅，眼淚掉了下來。
“我不信！顧川哥不是那樣的人！我不讓你送他走！”
“這件事，沒得商量。”顧廣德站起，態度堅決。
看著父親決絕的背影，顧晴心里的恐慌像是水一樣涌了上來。
送走他？
不，絕對不行。
他走了，怎麼辦？
不。
好不容易，才抓住一束。
“噗通”一聲。
顧晴從板凳上下來，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顧廣德猛地回頭，看到兒跪在自己面前，臉煞白。
“你這是干什麼！起來！”
“阿爸，”
顧晴哭著，朝他膝行了幾步，抓住了他的，
“我求求你，別送他走，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
一邊哭，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小小的子一團。
顧廣德的心，狠狠地揪痛著。
“阿爸，我害怕。”
哭著說，“顧川哥在這里，我心里踏實。阿爸，你就當可憐我，留下他，陪陪我，行不行？”
顧廣德看著兒哭得梨花帶雨，聽著卑微的哀求，心如刀割。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長長嘆了口氣，把兒從地上扶起來。
“傻孩子，阿爸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就算沒有他，村里的張揚，李家的老二，
哪個不是好小伙，阿爸給你挑一個，風風嫁出去，讓他照顧你。”
“我不要！”
顧晴猛地甩開他的手，緒激地喊道，“我誰都不要！我就要顧川哥！我喜歡他！”
顧廣德愣住了。
“晴晴，你……”
“我就是喜歡他！這兩年，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日子！你要是把他送走，你還不如現在就讓我去死！”
看著兒狀若瘋狂的樣子，顧廣德徹底慌了。
“好好好，不送，不送。”他只能先安。
聽到這話，顧晴的緒才稍微平復了一些，但知道，這只是緩兵之計。
看著父親，腦子里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阿爸，”
了眼淚，抓著父親的胳膊，說道，
“我知道你不放心他。我……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他一輩子都離不開我們，一輩子都聽我們的話。”
“什麼辦法？”
顧晴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吐出幾個字。
“我們去找……白大仙婆婆，讓他給我們下個蠱。”
“啪！”
一個響亮的耳，狠狠地甩在了顧晴的臉上。
顧廣德氣得渾發抖，指著的鼻子罵道：“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是害人的邪！”
“白大仙婆婆就是因為用蠱害死了人，才被全村人趕到后山上去的！
你竟然想去沾惹那種臟東西！你是想把我們父倆都害死嗎？”
Advertisement
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但顧晴像是覺不到。
捂著臉，笑了。
“邪？阿爸，能留住顧川哥，什麼都行。”
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那眼神，讓顧廣德到陌生又心寒，
“我不管。你不去，我就去。”
“你要是敢攔著我，我就現在跑到派出所，告訴所有人，你窩藏了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兩年！”
“你！”顧廣德被氣得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乖巧懂事的兒，會被這個樣子。
用自己，用他這個當爹的，去威脅。
那個晚上，顧廣德一夜沒睡。
他坐在院子里，了一整晚的旱煙。
天快亮的時候，他掐滅了煙頭，站起，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走進屋里，看著床上已經睡著的兒，臉上還掛著淚痕，睡夢中都蹙著眉。
他站了很久很久，最后，俯下，替掖了掖被角。
然后，他轉過，沒有再回頭，推開門，走進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他去的方向，是后山。
白大仙婆婆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