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市中心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私立親子鑒定中心。
走廊里燈火通明,亮得有些刺眼,空氣里全是消毒水那子清冷寡淡的味道。
林雨薇和白子霖并排坐在等候區的塑料長椅上,誰也沒說話。
這安靜,簡直比吵架還讓人難。
林雨薇早就補好了妝,臉上那副高貴冷艷、生人勿近的韓太太派頭又回來了,無懈可擊。
可擱在膝蓋上,那雙絞在一起的手,還是出賣了。
的心,正一鍋粥。
白子霖就沒那麼能裝了。
他跟個屁底下長了釘子似的,坐立不安,一會兒換個姿勢,一會兒又用眼角瞟一眼邊的林雨薇。
眼神里那子好奇、探究,還有一種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親近,簡直不要太明顯。
這人,真的是他姐嗎?
看著好兇,好冷,跟照片上那個笑得一臉溫的媽媽,完全是兩種人。
可那張臉,又真是一模一樣。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有幾百只螞蟻在爬。
“下一位,林雨薇士,白子霖先生,請到三號采樣室。”
廣播里冷冰冰的聲打破了沉默。
兩人像是被按了同一個開關,同時站了起來。
采樣室里,一個戴著口罩的護士正在低頭準備工,頭也不抬地例行公事。
“兩位是做兄妹親緣關系鑒定是吧?”
“是姐弟。”
白子霖想都沒想,口而出。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強調這個。
可能是潛意識里,他已經把當了那個需要被他這個弟弟保護的姐姐了。
護士抬眼看了他一下,有點意外,隨即笑了笑,沒當回事。
“好的,姐弟。麻煩兩位先把這份表格填一下。”
遞過來兩份表格和一支筆。
林雨薇接過筆,低頭開始填。
名字,年齡,份證號……寫得飛快,好像在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任務。
可當的目落到“是否有孕”那一欄時,筆尖還是停住了。
就那麼一秒鐘的遲疑,還是面不改地,在“是”的那個選項上,重重地打了個勾。
護士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職業地多問了一句。
“您現在懷孕多久了?做這個鑒定需要靜脈,您確定狀況允許嗎?”
“剛懷上,不到兩個月。”
林雨薇回答得那一個云淡風輕,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醫生說胎很穩,沒什麼問題。”
“好的。”
護士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可旁邊站著的白子霖,在聽到“剛懷上”這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
什麼玩意兒?
剛懷上?
又要生二胎了?
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瞪著林雨薇,那眼神里的震驚和不解,簡直快要溢出來了。
不是……不是才二十五歲嗎?
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大外甥,聽說都五歲半了。
現在,又懷了二胎……
這……韓家是把當生育機了嗎?
白子霖的腦子里,瞬間了一鍋漿糊。
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看著護士就在旁邊,那話到了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算了。
他對自己說。
等鑒定結果出來,什麼都會有答案的。
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確認到底是不是他姐姐!
采樣過程很快。
護士讓他們倆各自拔了幾帶著囊的頭發,放進證袋里。
然后又出胳膊,了一小管。
看著那殷紅的順著導管流進針筒,林雨薇的指尖控制不住地發冷。
……
緣……
這玩意兒,真的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嗎?
白子霖在一旁急得不行,堅持要加急,二話不說就刷卡付了雙倍的費用。
“最快明天下午,就能出結果了。到時候我們會電話通知您。”
護士公事公辦地說道。
從鑒定中心出來,已經是深夜了。
冷風一吹,白子霖那顆狂跳了一晚上的心,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一點。
他跟在林雨薇后,看著那得筆直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那個……”
快到停車場了,他終于鼓起勇氣,開口住了。
“不管結果怎麼樣,今天晚上……謝謝你。”
謝謝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林雨薇停下腳步,轉過。
路燈昏黃的,從頭頂灑下來,在那張致得不像真人的臉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影,讓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
“不用謝。”
的聲音還是那樣,聽不出什麼緒,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
白子霖看著這副刀槍不的樣子,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一種年人特有的坦率和釋然。
“其實,我心里已經有答案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離更近了些。
“看你這氣質,就知道這些年應該沒什麼委屈。韓家……對你很好吧?”
他看著上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大,還有手腕上那塊低調卻奢華的表,天真地以為,過的一定是資料上顯示的,那種鮮亮麗、被富養長大的生活。
“這樣,我媽要是知道了,也該安心了。”
他是發自心地,為到高興。
他真的好怕,怕找到姐姐的時候,正活在什麼水深火熱里,過得比誰都慘。
現在看來,是他想多了。
看起來,比他這個正牌的白家爺,還要有氣場。
林雨薇聽到他這番話,心里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過得不錯?
沒委屈?
真想笑。
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為了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付出了多代價,了多屈辱,被多人踩在腳底下過……
他還會這麼天真地說出這種話嗎?
扯了扯角,生生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
“等結果出來再說吧。”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這樣,大家都能松口氣。”
說完,不再看他,轉,徑直走向了那輛停在路邊,安靜得像一頭猛的勞斯萊斯。
司機早就等在那兒,見過來,立刻下車為打開了車門。
車門打開,又關上。
整個過程,都沒有再回頭看白子霖一眼。
黑的豪車,像一滴墨,悄無聲息地匯了深夜的車流,很快就消失在了夜盡頭。
只留下白子霖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看著車子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脖子都酸了,才收回目。
……
車廂,一片死寂。
勞斯萊斯開得極其平穩,窗外的霓虹怪陸離地掃過林雨薇的臉,明明滅滅。
一不地靠在真皮座椅上,像一尊沒有靈魂的致雕塑。
王師傅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太太這是怎麼了?
剛才跟那個小爺在路邊站著,就覺氣氛怪怪的。
直到車子轉過一個街角,徹底將那家礙眼的鑒定中心甩在后,林雨薇那繃到快要斷掉的弦,才猛地一松。
整個人,瞬間了下來。
抬起手,指尖抖得不樣子,摘下了那副幾乎焊在臉上的墨鏡。
鏡片下的那雙眼睛,早就紅得像要滴出來。
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決了堤。
大顆大顆的,砸在昂貴的真皮座椅上,洇開一小片深的痕跡。
沒哭出聲,就是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任由肩膀劇烈地抖,像一只在寒風中無助的小。
邊,忽然逸出一聲極低的、古怪的笑。
那笑聲,像哭,又像是在嘲諷著什麼,聽得前排的王師傅心里直發。
二十五年。
的腦子里,來來回回就只有這三個字。
憑什麼?
猛地攥了拳頭。
憑什麼白子琪能心安理得地當二十五年的白家公主,著本該屬于的一切?
而呢?
就要在爛泥地里掙扎求生,活得像條見不得的狗?!
二叔家那碗餿掉的飯,孤兒院里冰冷的床板,人販子那雙油膩的手……
所有被用盡力氣踩在腳下、用水泥封死的過往,此刻轟然炸裂,那些腐爛的、惡臭的記憶,爭先恐后地涌出來。
滔天的恨意,和那種即將翻盤的狂喜,瘋狂地織在一起,幾乎要將的理智徹底撕碎。
需要一個出口。
一個能讓盡宣泄的出口。
拿出手機,手指抖得連屏幕都快不準了,憑著記憶,撥通了那個最悉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
“喂?薇薇?這麼晚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蘇雪帶著濃重睡意的聲音,從聽筒里懶洋洋地傳來。
聽到閨聲音的那個瞬間,林雨薇再也繃不住了。
“雪兒……”
的聲音一出口,就帶上了濃重的哭腔,像一個在外面被人欺負慘了,終于找到地方告狀的孩子。
“我……”
哽咽了一下,好像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后,所有復雜的緒,都匯了一句最實在,也最符合格的話。
“我可能……要發大財了。”
的聲音,在哭,又在笑,聽起來有些癲狂,甚至有點神經質。
“我他媽……我他媽可能是白家,那個失蹤了二十五年的,真正的大小姐!”
電話那頭,蘇雪的睡意,瞬間被這一記重磅炸彈,驚得無影無蹤。
“臥槽?!薇薇?!你說什麼玩意兒?!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