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雪一夜未眠,輾轉反側,良心難安,一邊想著這怎麼可以,但一邊又想著,這不一直是婉婉想要的嗎?
只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祖父祖母發現,若是被發現了,只怕昌平侯府的天都要塌了,原本祈安叔叔和家里人就不親厚,和祖父的關系更是劍拔弩張,若是被祖父知道,那…真是不敢想了。
決心要去勸說婉婉,問一問又是如何打算的,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祈安叔叔對婉婉有意,他也不像是會如此沖之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陸千雪忽而想到祖父的話,難不祈安叔叔真是故意利用婉婉來給家里人找不痛快?忽遍生寒。
可未料到,自己第二日去找沈若婉,竟又撲了個空,就連冉都不在,一問才知道,貴妃娘娘傳人遞了邀約,說是賞花宴便注意到了沈若婉,甚是欣賞,這才邀進宮玩玩。
昌平侯和夏子矜也正擔憂得不行,但貴妃娘娘邀約,又不得不去,畢竟說是去玩玩,又不是什麼大事,他們若是多加阻撓才是小題大做,是以,只有一個婢冉隨進了宮。
“老爺,這可怎麼辦?貴妃娘娘究竟是何用意?為何獨獨召了咱們婉婉進宮?”夏子矜眉頭蹙,擔憂得不行,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昌平侯亦然,“你問我,我又問誰呢?唉,貴妃娘娘應當不會為難婉婉的,別擔心了,陸省還在宮中,現在傳信過去,讓他多留意些。”
夏子矜也沒辦法,只能點了點頭,他們昌平侯府和貴妃一脈幾乎沒有來往,而且…多年前還有過齟齬,這才對貴妃召沈若婉宮一聚有諸多猜忌。
偏偏陸祈安今日并未在朝,承了圣旨外出調查科舉舞弊一案去了,遠水救不了近火,很難不讓人覺得貴妃是故意趁陸祈安不在時召沈若婉宮的,沈若婉今日進宮或許不會到什麼刁難,但貴妃的背後用意就不得不讓人深究了。
*
昭宮。
一個錦華服宮裝的子坐于主位,盛氣凌人,上珠寶彩奪目,襯得雍容華貴,艷得不可方,只是目流轉間,戾氣盡顯,眼神銳利,一看就知不好惹。
沈若婉跪在面前,低垂著手,謹小慎微,心中忐忑不安,不擅長耍心計爭鬥什麼的,陡然進了神宮面見貴人,亦是慌得不行,深怕言行舉止哪里冒犯了貴妃娘娘。
還好來之前,冉與說,不用怕,誰都不能把你怎麼樣,除了皇帝,其余人陸大人都能擺平。
是啊,還有小舅舅,還有祖父祖母在後,大舅舅和二舅舅也都是朝廷命,誰敢對下手?想到這里,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定了定神,便也覺得貴妃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瞧瞧,本宮真是腦子不中用了,竟忘了你還跪著,快些起來吧。”貴妃好像現在才看見一樣,滿臉笑容的說道,又狀似責怪的罵了一句邊的,“采薇,你也真是的,也不提醒著本宮,累壞了昌平侯的外孫兒可怎麼辦吶?”
采薇立即愧疚自責的接話,“都怪奴婢眼拙,不過沈姑娘也真是個實心眼的,這是打心眼兒里敬著娘娘呢,這才跪得這麼久了,沈姑娘,是吧?”
這一頓吹捧,以退為進,把沈若婉都繞暈了,什麼時候跟別人這樣說過話,一個話里有幾個意思,還拐三拐,聽見起來就趕起來了,差點沒站穩,還好有冉扶著,不然出丑了。
聽見這婢問話,想也不想便點點頭:“是,是。”
李貴妃眼中浮現出一不屑,道皇後看上的人是什麼樣的呢,原來也不過這樣,若不是半道上接回來侯府,也和市井小民無異。
雖有意與沈若婉好,但骨子里還是瞧不上的,若不是自個兒兒子分析其中利弊,哪會要這種兒媳婦?
想是這麼想,下輕視,微微一抬手,采薇立即明白,福了福後便端出一盒首飾,皆是白玉打造,有鐲子耳環簪子,不算貴重也不算廉價,樣式也符合時下的喜好。
“沈姑娘,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送你的禮,快謝恩吧。”采薇端著盒子走到沈若婉面前,一副高高在上打賞的模樣。
沈若婉時刻謹記千雪姐姐說過的,不能和貴妃或者皇後當中的任意一方走得太近,說話也要小心些,抬眼瞅了瞅這致的盒子中靜靜躺著的首飾,也并不新奇,是家中長輩送給的,就比這些白玉漂亮許多。
漸漸從一個小可憐孤,變了在昌平侯府眾星捧月的存在,平日里就算不提陸祈安給送的,大舅舅和舅母他們送給的禮,都有比這還貴重的,因此見了這白玉打的首飾,心中沒有毫波瀾。
并未接過這和盒子,也沒有讓冉接過去,而是歉意的福,輕聲回絕:“臣多謝貴妃娘娘抬,只是無功不祿,若收下貴妃娘娘的賞賜,臣問心有愧,還請貴妃娘娘收回賞賜,將它賜給更合適的人吧。”
言辭誠懇,很是真摯,沈若婉知道自己能不收就不收,萬一貴妃娘娘覺得收了自己的東西,便是要和貴妃娘娘站在一邊兒了呢?
冉注意到李貴妃的臉沉了一瞬,而後很快就恢復了笑意,不由得慨,深宮的人都學會了一手絕活——變臉。
李貴妃輕笑一聲,采薇的手停在空中也并未收回,這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收下了。
“你這孩子真是。”李貴妃掩輕笑,似是無奈的搖頭,“你這孩子真是死心眼兒,不過是瞧著你面善,心里喜歡,這才想送些禮給你,看看把你嚇的。長輩給小輩送禮再正常不過了,若婉便安心收下吧。”
沈若婉知道自己笨,李貴妃一套接著一套的話,將架得高高的,辯不過的,可是就是不想收,冉說過了,誰也不能做不想做的事。
因此,唯有沉默以對,也不,頭也不抬,留李貴妃和采薇尷尬。
李貴妃攥著手帕的掌心緩緩收,直到指甲刺中,才讓回神,心中怒火洶洶,不過是一個小小孤,回來昌平侯府才約莫半年,竟敢連一個貴妃都不放在眼中了?
真是,放肆!
李貴妃心中有火也生生按了下去,眼中鷙難消,讓采薇退回來,勉強扯出個笑,嘲諷道:“看來是這點禮沈姑娘看不上了,也是,沈姑娘得昌平侯和陸首輔疼,又得皇後青睞,自然是什麼稀世珍寶都見過了,本宮區區一個貴妃,又哪里得了你的眼呢?”
此話說得極重,已是發怒的前兆。
沈若婉猛然跪下,冉也隨之跪了下去,看似只是個普通的婢,實則眼觀八方,死死守著小姐。
“娘娘恕罪,臣惶恐,臣絕無如此想法。”
李貴妃盯著,眼睛一眨不眨,艷的臉上掛著笑,卻讓人不寒而栗,怒火幾乎要將的臉龐扭曲,可生生忍住了。
不想要的賞賜又怎樣?還不是得乖乖對下跪?死死地盯著面前的沈若婉,一盞茶過後,才又笑出聲,親切道:“恕什麼罪呢?不想要便不要,你這樣害怕,旁人若是得知了,還以為本宮賞的不是什麼首飾,而是刑罰呢!快起來吧,好孩子。”
李貴妃還記得自己將人來,可是要拉攏的,而不是要與結仇的。“采薇,賜坐。”
“是!”沈若婉又跪了好一會兒,酸疼痛,腦袋發暈,死死咬著下,忍住了暈倒的沖。
冉扶著坐下,才緩過來。
“聽說沈姑娘是父親是功臣沈漸鴻沈將軍?”李貴妃問。
沈若婉老老實實答道:“回娘娘,是的。”
李貴妃端起茶杯輕輕吹著,一舉一都是貴氣,養尊優多年,生來就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的,自然高傲不可一世,故作慨,“當年沈將軍初頭角,便引得京中許多子青睞,芳心暗許,可謂是風頭無兩。”
這話勾起了沈若婉的興趣,總是從別人口中聽說自己的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的嗎?”
李貴妃見追問,便知自己找對了話題,點點頭,“當然,不然怎能讓你母親一見傾心呢?深無可自拔,無論如何都要與他在一起呢!”這話有些暗諷陸婉,不過沈若婉沒有聽出來.
沈若婉垂眸,不好意思的笑笑,“娘娘能再說說嗎?我想多聽些爹爹和娘親的故事。”
當年李貴妃也還是待字閨中,也曾仰慕過年將軍沈漸鴻,家是武將世家,自己暗暗想過若是能嫁給沈漸鴻,應當也不錯,不過知道,終究是妄想而已。
沒多久,便進了宮,封了妃,再也不去想沈將軍了,只是和看戲一樣,聽著沈漸鴻和昌平侯嫡的故事,最後沈漸鴻戰死沙場,他的孀殉,獨留一個,真是令人唏噓。
李貴妃想了想,想不出來就編,反正這姑娘是個蠢的,好哄,漫不經心道:“當年沈將軍癡可是出了名的,自娶了你母親後,便買了座宅子,分家出去,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妯娌,與你母親過起了二人世界。只要有人與沈將軍提起納妾開枝散葉一事,他就然大怒,怒斥別人是何居心,將人大罵一頓趕跑,真是恩吶。”
越想越覺得有些羨慕陸婉,李貴妃喝了口茶,似要將郁悶都吞下去,世間有幾個男子能做到如沈漸鴻?
聽著這樣說,沈若婉也努力的回想,卻終究是徒勞,能記起的都是些模糊的面孔,大部分都只有娘親了,心中酸又覺得開心,原來爹娘是這樣恩的嗎?
又有些好奇,“貴妃娘娘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呢?”
李貴妃挑了挑眉,稀奇道:“這些事兒,可都被改編書了,那酒樓說書的每隔一兩個月就要說上一回,京城中凡是聽書的,誰不知道?”
改編書了?沈若婉愣住,那小舅舅為何從來不帶去聽一聽爹娘的故事?他應當知道,自己有多有多想知道。
采薇也適時笑著開口,“說起聽書,三殿下最是喜歡去酒樓聽書了,聽久了,還能自己回來給娘娘說上一說呢,真是才華橫溢,又孝心滿滿。”
提起三皇子,李貴妃這才出個真心的笑,轉而對沈若婉道:“是呢,你是沒見過三皇子說起書來,比那酒樓里的說書人還彩上幾分,你若是想聽,倒不如他來說給你聽了,本宮口才可遠遠不如他。”
采薇也道:“三皇子殿下學什麼都很快,詩詞歌賦更是信手拈來,哪是那些低賤的說書人能比的?”
李貴妃得意地揚眉,顯然對的話很是用,還要裝作謙虛,“不過是些興趣好罷了,當不得真,這孩子就是像他父皇,相貌英俊又甜如。”
沈若婉沉默的聽著們你一言我一語,將這個三皇子殿下捧得好像天上有地上無,什麼人間真善一樣,若非沈若婉見過這個不怎麼樣的三皇子,還真是會信了們的鬼話。
無聊的摳手手,想聽爹娘的故事,才不想聽們在這里吹捧三皇子呢!
正說著三皇子,就跑來個太監,“娘娘,三殿下回來了,想求見娘娘呢。”
李貴妃瞥了一眼裝鵪鶉的沈若婉,眼中閃過一算計,“讓他進來吧,許久沒見,本宮也有半個月沒見過他了。”
“是。”
聽聞三皇子要來,沈若婉心中頓生警惕,一旁的冉先一步開口,“貴妃娘娘,三皇子殿下既然要來,男有別,請容我家小姐先退到屏風後避一避吧。”
李貴妃等的就是這一刻,怎麼可能會同意。
搖搖頭,一臉親熱,“不過是半大小子,哪里就男有別了呢?再說了,這不剛好讓殿下給婉婉說說些沈將軍的往事嗎?婉婉不想聽嗎?”
沈若婉知道可能沒安好心,可是還有冉在邊,天化日之下,想來他們也不敢做什麼,更何況,是真的想聽,于是點了點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