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未亮，陸祈安便等在了主院門口，他兀自佇立著，對來來往往的下人皆視而不見，如一棵孤高立的松柏守在此地。
下人們正在準備鞭炮，來來往往穿梭著，今兒是大年初一，先是侯府大門口要放個大鞭炮，然後就是每個主子的小院都要放鞭炮討個好兆頭圖吉利。
他們總是忍不住好奇的目往陸祈安上飄去，從未見過三爺大年初一來給侯爺賀喜過啊？這兩人往常過年總是各不相干，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沒兩樣。
現在三爺竟一大早的就等在門口，天這麼冷，還下了場小雪呢！
這也太稀奇了些，太怕不是要打西邊出來了？什麼時候，這二人竟父慈子孝起來了？
陸祈安也任由他們看去，算著時間，就算昌平侯還暈著，夏子衿也該醒了。
果然，不過半炷香，院門打開，出來個婢畢恭畢敬對他行禮，“大人，夫人讓您進去。”在府中婢們對他喚得更多的是大人，而非爺，是他有意識的與這里切割開來。
陸祈安頷首，隨後走了進去。
夏子衿早已穿戴好，正坐著等他，見到他的第一眼還是有些不順心，一想到他昨夜竟對婉婉做出這麼放的舉，更是堵著一口氣。
但奈何婉婉又對他這麼死心塌地，更不好說什麼了，只是嘆了口氣，揮揮手，讓一旁的婢給他遞上一杯茶，“先喝口熱茶吧，難為你在外面等了這麼久，這天寒地凍的。”
陸祈安也不客套，當著婢的面喝下後放回去，淡聲道：“多謝母親，父親睡得可還好？”
夏子衿自然知道他來是為了什麼，雖然對他拐走婉婉一事還耿耿于懷，但也不免在心中贊嘆，對婉婉如此上心，又有擔當，一個人來找侯爺，不想讓婉婉為難，這樣的男子實屬難得。
換個男子，或許會對婉婉好，可未必能有如此上心了。
輕聲道：“進去吧，侯爺他應是睡醒了。”醒是醒了，就是人還迷糊著，等喝下藥後再起，今日大年初一還有許多事兒要忙呢。
誰能知道，好好兒的過個年會遇上這樣的事兒呢？
陸祈安隨進了屋，昌平候正半躺在床上，由家丁在喂湯藥，見他進來起行了個禮，而昌平候則是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看他，家丁倒是也習以為常侯爺對著三爺的這樣的態度。
不過當陸祈安手去接藥碗時，家丁還是呆愣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見陸祈安微微皺眉，哪里還管得了那麼多？趕忙塞在他手里，退到一邊兒去了。
夏子衿知道二人要說的話決不能讓下人們聽見，吩咐道：“都出去吧，去院外等著。”
“是！”
待下人全都退下後，陸祈安舀了一勺湯藥遞到昌平候邊，昌平候瞪著他，此刻倒有些像小孩子。
陸祈安也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來，見他不領，便道：“既然父親不想喝藥，那便不喝了，好得慢些也沒關系，想來父親福澤深厚，喝不喝藥的都無所謂了。”
“你！”昌平侯被他氣得一梗。
夏子衿見他們二人又要劍拔弩張，當即開口圓場，“侯爺，大過年的，祈安這不是來認錯了嗎？你且寬寬心。”
昌平侯的氣極大，哪是一時半會就能消了氣的？“見到他如何還能寬心？你忘了他對婉婉做了什麼？”
說到這個，他就氣得要命，他的乖乖外孫，好不容易接回來好好養著的外孫，才這麼大點兒的外孫，居然被他哄騙著有了之親，還...還懷了孩子！
要知道當年的婉兒可都沒這樣大膽！
夏子衿知道他意有所指，這不是陸祈安來得太早了嗎？還沒空跟他解釋呢！
“婉婉沒有...他們什麼都沒做，最多就是咱們昨夜撞見的那樣了，婉婉就是一時心急，說出來騙咱們的而已！”
“真的？”昌平候半信半疑，他是相信婉婉不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可他又不信陸祈安，這個滿心滿眼都是壞水的人。
“當然是真的！”夏子衿輕嘆一聲，“你是沒看見，昨天你暈倒後，婉婉都哭得不人樣了，要不是祈安攔著，怕是要跪在這里一整夜了，這孩子今天的眼睛只怕是腫得不像話了。”
昌平候聽著也是心疼，但是他還是氣不過，婉婉怎麼就，怎麼就看上了陸祈安呢？還為了他這樣頂撞自己，他酸溜溜道：“本候才不信，和娘一樣，有了郎就忘了祖父祖母了。”
“你這話要是讓聽見，可就寒了孩子的心了。”夏子衿搖頭道。
造今時今日此刻景的罪魁禍首陸祈安這才開口，“婉婉心中最重要的人，定然有父親的一席之地，你又何必如此踐踏對你們的親？”
昌平候頭一哽，也覺得自己這話過了頭，但他一直是個爭強好勝的，因此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未嗆聲回來。
陸祈安又道：“我要娶，待大業，我會依著禮俗，納彩，問名，合八字，納吉，納征...”
“不行！”昌平候想也沒想出聲反對，“你們八字不合！”
陸祈安盯著他，“我可以改八字。”
“你！”昌平候睜大眼，“這八字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為何不能？”陸祈安疑道，但更多的是嘲諷，“我的人生都能隨意更改，我連親生父親都能改，我的八字又有什麼重要的？呵，無能之輩才會迷信鬼神一說。”
一席話說得昌平候啞口無言，他總是被他用這件事嗆得說不出話來，被他抓著這個把柄反復。
陸祈安又道：“我們投意合，我敢保證這世間沒有人比我更，男未婚，未嫁，且沒有緣關系，我遲早會認祖歸宗，我為何就是不能娶？”
這話說得不錯，本就是這樣，讓昌平候更找不出理由來反對。
也許就是偏心，在昌平候心里從來就不覺得陸祈安是個好的，在他看來，將婉婉嫁給他，無疑是將小白兔送狼口，一切都掌控在陸祈安手中，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婉婉和整個昌平侯府都反抗不得。
即便他現在是婉婉的，那若是日後他不婉婉了，婉婉只能凄慘一生，他做不到。
昌平候冷聲道：“日後你是要登上皇位的，屆時你要婉婉怎麼辦？嫁給尋常人家，有侯府做後盾，誰也不敢輕看一眼，若是嫁給你，在那森森後宮，該如何茍活？的生死不過是你一念之間的事，太純善，不適合待在後宮，你若要娶，就不能當皇帝！”
昌平候的顧慮確實不無道理，但是在他的認知中還沒有過哪個皇帝會為了一個人廢了整個後宮的先例，皇家本就是要開枝散葉的，若真為了哪個子廢後宮，只怕會招人非議紅禍水。
“先皇詔呢？”陸祈安道。
“什麼？”昌平候一愣。
“若是讓先皇下一道詔，除非皇後無子，否則不得選妃，不得廢後。”總之，什麼鍋都讓正德帝背就對了。
“你...你瘋了？”昌平候嚇了一跳，一旁的夏子衿也是愣住，心中不由得慨，果然一個男人上你時，不管有再大的艱難險阻，他都會解決掉。
陸祈安這時才有了些笑意，“我當然沒瘋，這個問題我也思慮許久了，想來只有先皇去辦這件事是最好的了。”正德帝還沒死呢，先皇這就上了。
至于無子，婉婉生便生，生不出來那就暗地里去皇室中過繼一個，可不能算他混了皇家脈了。
“你和婉婉曾有這樣一層關系！若是你非要迎娶，豈非自踐名聲？”昌平候仍不放棄，搬出這話來堵他。
陸祈安似笑非笑，“父親，我早說了，有先皇詔。”先皇的名頭有多大？到時候敢質疑反對者，皆是不忠不仁之輩，誰敢擔這個罪責？
昌平候心中一震，沒想到他竟連正德帝的主意都起來了，“你...你如何能說服圣上？”
“我自有辦法。”
陸祈安坦然道：“父親，我現在是誠心與你商量，若是等先皇詔下來，昌平侯府敢抗旨不遵嗎？”
他這話一出，昌平候就知道他是勢在必得了，而昌平候更清楚這個抗旨不遵是什麼後果，皇權強之下，違背不得。
昌平候默然，夏子衿也不敢吭聲，陸祈安深諳打一棒子，給一顆糖的道理。
他又道：“我雖對侯府厭極，但因為婉婉，只能屋及烏，日後我登基，還是能容得下侯府的百年富貴的。”
先前他們有易，昌平候助他登位，陸祈安則封陸嘯為世子。
但若是日後陸祈安變了主意，就算是他親封的世子，屆時他大權在握，莫說廢一個世子了，就算直接收回他這個侯爺的爵位，不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可現在有了他這樣的保證，昌平候知道，只要婉婉的後位不倒，就能有昌平候府立足于世的一天。
昌平候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鄭重問道：“你當真要迎娶婉婉為後？絕不後悔？”
陸祈安點頭，神認真不似作假，一字一句道：“後宮只會有一人，自然是皇後。”
哪怕昌平候再不甘愿，可在陸祈安這樣齊下的話下，他也只能點頭同意，他確實沒得選擇了。
再說了，婉婉本也是十萬分愿意的，只是昌平候自個兒鬧別扭，總覺得陸祈安在不安好心，可現下被他脅迫著同意後，一想，他們二人的婚事也不是不行。
只是要作要煩惱的事兒太多太大了，罷了，這些都有陸祈安在憂心，他自找煩惱做什麼？
思及此，他拿起床頭涼掉的湯藥一飲而盡，看不慣陸祈安歸看不慣，可不能拿自個兒的開玩笑，而後擺擺手，“行了行了，出去吧。”
陸祈安起躬腰，行了禮後才出去，面淡淡，對付昌平候這種人，不必說太多，利益一致便無往而不利。
他再怎麼疼婉婉，可他的首要份便是昌平候，陸氏主脈的主心骨，他不能倒下，侯府也不能倒下，他的所有出發點只有一個，保住侯府百年榮華富貴，這樣他才有臉面下去見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