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再冷心冷的人，在面對正德帝這副垂暮老人的模樣，也會心。
但陸祈安偏偏沒有，他只是看著面前出的那只手，淡淡問道：
“圣上這是在喊何人？此沒有你的皇子了，二皇子在宗人府，三皇子死了，您若是想見七皇子或者九皇子，臣現在可以去將他們帶來。”
“祈安！”正德帝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剛剛與三皇子對峙時，他早已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如今就剩一口氣撐著了。
“你是朕的兒子，朕...今日就要讓三公為你作證，朕要封你為太子！”
陸祈安乍聽見時心中還是有些許訝異，但也確實是理之中，一向四面楚歌提防所有人的正德帝，在這時候愿意放權，封他為太子，也算正常。
但，戲總歸還是要做足的。
陸祈安跪下，拒絕了這份旨意，“臣的份，天下人皆知，若是圣上執意封臣為太子，只怕不能服眾，更何況，臣不愿做孤家寡人。”
他并沒有完全將話說死，只是坦的說了他的顧慮。
正德帝并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你份一事無需擔憂，有朕的旨意，和三公作證，何人敢質疑？”
“再說了...誰要你做什麼孤家寡人？你若怕無人作伴，朕即刻命人將京中適齡貴的畫像都送來，你挑個做正妃，再挑..兩個側妃，可還滿意？”
正德帝想了想，又道：“對了，朕記得趙丞相家中有一適齡嫡，朕見過...相貌昳麗，舉止談吐落落大方，家世又好，和..和你很是相配，你定然會喜歡的。”
陸祈安靜靜等他說完，更覺諷刺，
“圣上後宮眾多妃嬪，還生了許多皇子，可是如今，圣上敢信誓旦旦保證有誰是真的你嗎？圣上，您難道不是孤家寡人嗎？”
這句話將正德帝問倒，他沉默許久，癱坐在龍椅上回想自己的一生，兒子被自己殺的差不多了。
妃嬪？不過都是畏他敬他討好他，誰又真正的過他？正德帝忽然覺得無比頹喪。
陸祈安見他沉默不語，自顧自道：“圣上，無人您，無人懂您，所以您是孤家寡人。”
他的眉眼和了些，與正德帝道：“可臣有。”
“是...昌平侯那個外孫？”正德帝早就約有所察覺。
“是。”陸祈安每每提及婉婉時，都覺得自己心里到不可思議，
“將臣拉出仇恨的泥濘，永遠無條件相信臣，甚至還會護著臣，是臣在這世間到的第一縷溫暖。”
正德帝瞧著他這模樣，倒有了幾分人味，忽而放心許多，他第一次這樣收起渾的尖刺，與自己說話。
本來正德帝還擔心是那子迷他，他失了心智，甚至想殺了，可現在看來，卻并不是。
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忽而驚天地的咳嗽了兩聲，看著自己掌心中的，他平靜的用帕子抹去，而後道：
“看來你是非..非不可了，以的份給你做正妃也不是不行，但朕還是要給你選兩個家世顯赫的側妃！”
“恕臣難從命。”陸祈安立即答道，他直直看著正德帝，冷聲道：“臣只要，其余人，一概不要！”
“你！”正德帝語塞，以姻親來拉攏朝臣，壯大勢力，乃是最常見不過。
他若是不多娶幾個家世顯赫的側妃，日後又要如何在朝堂上占有自己的話語權？
他知道他說的這些陸祈安焉能不懂？可陸祈安就是要一條道走到黑！
正德帝氣結，他沉沉開口，“你若是不愿，就不擔心朕另立他人為太子？你以為朕非你不可嗎？”
陸祈安并沒有被他威脅住，而是漠然反問，“圣上是真的臣的母親嗎？”
“你問這做什麼？”正德帝沒想到他的話鋒轉得這麼快。
陸祈安嘲諷一笑，
“您于養心殿暗格設立了的牌位，日日供奉的畫像，懷念，甚至還要將的尸骨遷回皇陵，這一樁樁一件件好像在告訴臣您有多。可是這并不妨礙您一個妃嬪接一個妃嬪的寵幸，一個皇子接一個皇子的生。您做得到，臣做不到，臣若要一個人，定然要全心全意，真一個人，眼里哪還會看得見其他人？”
正德帝忽然一拍桌子，怒道：“你這是在質疑朕嗎？天下男子不都如此？朕是，可朕也要為皇家開枝散葉！哪里會有獨寵一人的道理！”
陸祈安搖了搖頭，他和雪姬最像的便是那雙眸子，他面無表時看起來極為冷冽。
可當他失地看著正德帝時，竟讓正德帝恍惚覺得看到了雪姬。
“臣只知道，若是母親還在世，定然無法忍自己心之人去寵幸他人。圣上與母親之憾，其中錯綜復雜，可生離死別數十年，造就終憾，臣不能妄下定論。但臣不想也抱憾一生，臣只想和自己心的子，廝守終！”
他看著正德帝，表面看似倔強，實則是在進行一場豪賭，賭雪姬在正德帝心里的份量。
他不知正德帝剛在夢中失去了雪姬，他這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在往正德帝心尖上刺。
正德帝頹然地著前方，“可朕...總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原來雪姬從不信他是真的嗎？所以才執拗得不愿意真心與他在一起。
如果他能做到後宮三千只取一瓢，雪姬會與他付真心麼？
可是雪姬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正如他今生注定至死都不知道雪姬信中寫的不悔，究竟是什麼意思？
陸祈安朝他磕了個頭，“所以恕臣難從命，圣上若要另立，臣定全心全意輔佐新帝。”
夢中雪姬的話又再度回響在他耳邊，“太子哥哥，善待他吧...”
是啊，這孩子因為自己吃了太多苦了，不過是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也不是不能應允。
就在陸祈安轉要出去時，正德帝開口挽留了他，他賭贏了。
本想著，若是正德帝不吃，那他便自己偽造詔去，現在，確實省了他很多功夫。
“朕答應你！”
陸祈安轉回頭，臉上滿是詫異和不敢置信，正德帝嘆了口氣，“終究是朕對不住你。”
陸祈安的眼尾忽然泛紅，起了點點淚意，正德帝還是第一次見他出這樣脆弱的神，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態度，不是冷漠便是仇恨。
正德帝知道他恨自己是理所當然的，可正德帝忘了，他也并非是天生就如此的啊！
陸祈安看著正德帝愧疚的神，便知道自己想要的都能得到了。
*
太尉，史大夫，趙丞相等人半夜被醒匆忙進了宮，連軸轉就算了。
竟又接連得知三皇子謀逆亡，陸祈安其實是皇帝的私生子，而且皇帝還要封他為太子的消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
而後很快便反應過來，圣上這是在給陸祈安鋪路了，可是他們仍然被陸祈安當太子這個消息砸得回不過神來，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
以後他們就是陸祈安的輔臣了，只能盡心輔佐陸祈安，也好，橫豎二皇子也沒用了。
他們跟隨新主，占據先來的地位，只要忠心，陸祈安沒道理會對他們出手。
就是陸祈安這人，實在是令人膽寒。
宣讀完立儲詔書後，正德帝還留下了一道詔，以及一紙賜婚圣旨，這些都是陸祈安求來的。
待第二日早朝宣布于眾臣知曉後，便要著手準備立儲大典了，禮後，陸祈安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
趙丞相他們又被恭恭敬敬送了出去，只是這回去也是睡不著了。
而殿的正德帝已然撐不住了，他被扶著躺回床上，眼睛無神飄忽，一旁的醫嘆了口氣。
陸祈安站在床邊問道：“如何了？”
醫只能如實作答，“回大人，圣上的況不大好，最多...最多也就七八天了。”
陸祈安只能默然，但實際上，正德帝的死與他自己本離不了干系。
奄奄一息的正德帝艱難開口，“立儲大典不必辦了...別拖了，明天你就以太子份監國，等朕走了，便直接登基吧。”
陸祈安頓了頓，答，“好。”
本想著要用些手段迫，可這皇位得來的這麼容易，倒陸祈安無所適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