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垂著眼，指尖依舊挲著微涼的杯壁。

良久，才輕輕抬眼，眼底的水已經褪去，只剩一層淺淺的釋然：

"Fulfilling each other…＂

（互相全……）

低聲重復了一句，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

"I never thought about it that way before.＂

（我以前從來沒這麼想過。）

老太太看著，眼神里滿是慈與篤定：

"It’s the truth, dear. ＂

"Love isn’t about being perfect for each other—it’s about holding on even when things get messy.＂

（這是實話，孩子。）

（不是彼此完契合，而是就算日子變得狼狽，也愿意抓住對方。）

褚沒說話，指尖慢慢松開了攥的掌心，指節的泛白漸漸褪去。

又聊了一會兒，老太太給了一些緩解軀化的小建議，語氣依舊是耐心的家常：

"Take it slow.＂

"When those symptoms hit, try to tell him—let him hold your hand, even if you can’t speak.＂

（慢慢來，當那些癥狀發作時，試著告訴他——讓他握著你的手，就算你說不出話也沒關系。）

褚起告別時，已經斜斜地照進巷弄。

穿上風，繞好圍巾，對老太太彎了彎腰，聲音里帶著真切的暖意：

"Thank you. I feel… lighter somehow.＂

（謝謝。我覺……好像輕松了一點。）

"Anytime, love. And give your husband my best wishes—he’s a lucky man.＂

（隨時歡迎你來，孩子。替我向你丈夫問好，他是個幸運的人。）

老太太送到門口，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

又溫暖。

手掌輕輕拍著的後背，作溫得像安驚的小孩：

"If you think he's the only one."

（如果你認定他是唯一。）

"Hold onto that man—he’s a keeper."

（就握那個男人的手，他值得你托付。）

松開褚，指尖輕輕拂過的發頂，眼底滿是真摯的祝福，倫敦腔溫綿長：

"May you two keep holding each other up, through all the dark and bright days. "

（祝福你們一直這樣互相托著彼此，走過所有黑暗與晴朗的日子。）

褚的微微一僵，隨即放松下來，鼻尖悄悄發酸。

"Thank you. Really."

（謝謝。真的很謝。）

轉離開時，肩頭還殘留著老太太懷抱的暖意。

沿著巷弄往前走，過枝葉的隙灑下來，在石板路上投下跳的斑，腳步不自覺地輕快了許多。

博羅市場離這里不算遠，步行十幾分鐘便到了。

口的紅磚拱門爬著干枯的藤蔓。

市場里人聲鼎沸卻不嘈雜，裹挾著烤栗子、熱紅酒、現烤面包的香氣撲面而來，鮮活的煙火氣瞬間將包裹。

褚放慢腳步，沿著攤位慢慢逛。

鮮切的鮮花攤擺著盛放的向日葵與小雛，橙黃與潔白撞出明亮的調。

手工酪攤的老板熱地招呼著試吃，香醇厚。

烤栗子攤前冒著氤氳熱氣，攤主用鐵鏟翻炒著，“嘩啦”聲伴著焦香鉆進鼻腔。

停在一家賣熱蘋果酒的攤位前，老板是位留著絡腮胡的大叔，笑著問：

"A cup of mulled cider, miss"

（要來一杯熱蘋果酒嗎，小姐？）

褚點頭：

"Yes, please."

接過溫熱的紙杯，桂與蘋果的香氣混著酒香漫開來，暖意在指尖蔓延至全。

抬手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忍不住彎了彎角。

褚找了個角落的長椅坐下，後背靠著微涼的木質椅面，手里捧著溫熱的蘋果酒，慢慢啜飲。

市場的人聲、食的香氣與偶爾的笑聲織在一起，

形鮮活的背景音，

讓繃的神經徹底松弛下來。

旁邊坐著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連帽衫、看起來像高中生的男孩，正彎腰逗一只橘流浪貓。

男孩形清瘦，劉海遮住眉眼。

他聲音得極低，帶著年人特有的沙啞，又裹著化不開的無力，

像是在對貓低語，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Hey...Can I kill myself"

（嘿……我可以自殺嗎？）

橘貓蹭了蹭他的手背，發出輕輕的呼嚕聲。

他指尖微微發，又小聲補充，語氣里滿是茫然的妥協：

"If... if a leaf falls on my head right now, I'll do it."

（如果……如果現在有一片葉子落在我頭上，我就這麼做。）

話音剛落，一陣秋風卷過市場，頭頂的梧桐樹枝輕輕晃。

剛巧不巧，

一片泛黃的葉子悠悠墜下，恰好朝著男孩的方向飄來。

褚愣了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出手。

指尖輕輕一拈，

穩穩接住了那片落葉。

葉片還帶著秋日的干爽，脈絡清晰可見。

男孩也愣了愣，抬頭看向，眼底滿是錯愕，像是沒想到會有人突然介。

"No, you can't."

褚握著那片葉子，偏頭看他，聲音清卻異常堅定，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You must never kill yourself."

（你永遠不能殺了你自己。）

"Never."

男孩抬著眼，睫上沾著不易察覺的意，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Why"

褚握著那片落葉的指尖微微收，脈絡硌著掌心。

偏頭看他，語氣輕卻帶著溫和的追問：

"How old are you"

"Sixteen."

男孩的聲音更低了些，劉海垂得更低，幾乎要遮住整個眼睛。

"My god."

褚的呼吸輕輕頓了頓，眼底掠過一難以掩飾的心疼，卻依舊保持著沉穩的清冷，

"What happened to you"

（你經歷了什麼？）

男孩垂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挲著橘貓的脊背，聲音平鋪直敘，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My dad was a soldier. He got shot and died... when I was in primary school."

（我爸爸是士兵。他被槍殺了……在我小學的時候。）

他頓了頓，結滾了一下，繼續說道：

"My mom... I guess she couldn't take it. She stopped caring about me. She goes out every day, drinking with men, gambling."

（我媽媽……我猜不了打擊。不再管我了。每天出去，跟男人喝酒、賭博。）

"Y'know, drunks get violent."

（你知道的，酒鬼會耍酒瘋。）

他的聲音低得像耳語：

"She hits me a lot. Calls me useless, says I'm a burden."

（經常打我。罵我沒用，說我是累贅。）

褚的眼睫輕輕，指尖攥著的落葉幾乎要被皺。

輕聲問，語氣里帶著一小心翼翼的試探：

"Is there no one else in your family"

（你家沒有別人了麼？）

"No."

男孩搖了搖頭，聲音里滿是絕的空茫：

"Just me. And her."

（沒有了。只有我，還有。）

"Are you still going to school"

（你還在上學麼？）

"I skipped class. Just now."

（我逃學了。就在剛剛。）

他抬起頭，眼底是年人獨有的倔強與崩潰織的緒，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又迅速低落下去：

"I'm sick of that place. No— I'm sick of everything."

（我夠了那個地方。不——我夠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