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菀莊園

主臥

夜濃重，臥室里靜謐得只剩下中央空調輕微的送風聲。

姜晚婳猛地睜開了眼睛。

瞳孔在黑暗中急劇收，盛滿了未散的驚懼，直直地瞪著上方模糊的天花板廓。

額間和兩鬢已被冷汗徹底打，冰涼的意黏在皮上，幾縷發凌地著臉側。

像是離水太久驟然回到水中的魚，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不控制的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許久，那陣窒息般的恐慌才稍稍退。

慢慢地、有些僵地坐起，綢睡的肩帶落也毫無所覺。

沒有開燈，只是下意識地蜷起來，纖細的手臂環抱住曲起的雙膝，將自己小小的一團。

把臉深深埋進膝蓋之間，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剛才夢中那令人戰栗的畫面。

寂靜中，先是極抑的、斷斷續續的氣聲，然後，一極力忍的、細碎嗚咽終于了出來。

哭聲很小，悶悶的，被厚重的被褥和的手臂阻隔，卻帶著一種心碎的委屈和巨大的無助，在黑暗里無聲地蔓延開來。

偌大的臥室寂靜無聲，只有重而抑的呼吸。

過了一會兒，抑的、極小極低的啜泣聲在房間里斷斷續續地響起，的淚水無聲地滾落，迅速浸了睡的袖子和膝蓋。

“爸爸……媽媽……” 帶著哭腔的、破碎的呢喃從膝間溢出，充滿了無助與深骨髓的恐懼。

就這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緒稍稍平復，卻仍被巨大的不安攫住。

猛地抬起頭，甚至來不及干滿臉的淚痕，便掀開被子，赤著腳跳下床，踉蹌著沖出了臥室。

書房里，蕭妄玦正對著電腦屏幕理事務，房門虛掩著。

突然，一陣急切又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走廊冰涼的地板上，聽得人心頭發。

他幾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猛地站起，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蕭妄玦剛踏出書房，迎面便撞見了姜晚婳。

像是從一場噩夢中徹底逃奔而出，淚流滿面，長發凌地在汗的額角和臉頰，赤著的雙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子微微發著抖，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來。

蕭妄玦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窒息。

他立刻大步上前，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將整個擁懷中。

到冰涼的雙腳，他一把將微微提起，讓冰冷的腳丫踩在自己溫熱的拖鞋上，一只手環住的腰肢，將牢牢固定在自己前，用溫溫暖。

姜晚婳在落他懷抱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浮木，立刻用盡全力反手抱住他。

纖細的手臂箍他的腰，漉漉的臉蛋深深埋進他的膛，汲取著那令人安心的氣息。

蕭妄玦一手輕著的後腦，指尖穿過微的發，聲音低沉而溫地在耳邊輕哄，“寶寶，沒事了，沒事了，老公在。”

可姜晚婳依舊死死抱著他，細微地抖著，一言不發。

蕭妄玦不再多問，直接將打橫抱起，快步走回書房，自己在寬大的沙發上坐下，讓側坐在自己上，整個人依舊地窩在他懷里。

他扯過旁邊放著的一條薄毯，仔細地將裹，尤其是那雙冰涼的腳。

姜晚婳異常溫順，不哭也不鬧，只是安靜地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呼吸微弱。

這份過分的安靜反而讓蕭妄玦心慌意。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的臉，指尖輕地過臉頰未干的淚痕，凝視著空而泛紅的眼睛，聲音放得極輕，“寶寶，怎麼了？告訴老公，嗯？”

姜晚婳長長的睫了，更多的淚水無聲地落。

蕭妄玦心疼地俯，親吻的眼睛，嘗到那咸的淚水，語氣更加低哄，“寶寶，發生什麼了？告訴老公好不好？不管什麼事，老公幫你一起解決，不怕。”

在他的溫堅持下，姜晚婳終于慢慢從他懷里抬起頭，坐直了一些。

那雙盛滿水汽、紅彤彤的眼睛就那樣怔怔地看著他，眼淚要掉不掉，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助。

“寶寶，告訴我，好不好？”蕭妄玦極有耐心地再次輕聲詢問。

下一秒，姜晚婳像是終于沖破了某種障礙，猛地了一口氣，隨即“哇”的一聲放聲哭了出來。

哭聲里充滿了極大的恐懼和委屈，語無倫次地哽咽道，“…好多……車…車子掉下去了……爸爸媽媽……嗚……不見了……好可怕……老公……我好怕……”

蕭妄玦立刻將更深地擁懷中，大手一遍遍輕的後背，聲音低沉而堅定地安，“那不是真的，寶寶，那是夢，都是假的，不怕。”

姜晚婳卻在他懷里用力搖頭，淚水蹭了他的睡，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更深的恐懼，“不…不是的…夢里還有，還有槍聲！很響很響……我、我還看見…我在家睡覺，在寧城的那個家…可是…可是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地上都是……”

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仿佛又看到了那駭人的場景，“還、還有一個人…把我抓走了…對！就是那個人！”

越說，的緒越是激，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猛地抓住蕭妄玦的襟，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眼中是無法磨滅的驚恐，“今天…今天看我的那個人！他、他的眼神…就像夢里的那個人！一樣的可怕！”

到幾乎要崩潰的戰栗，蕭妄玦雙臂收得更，幾乎要將進骨里，用最沉穩的聲音告訴，“寶寶，看著我，那是假的，那只是因為你太害怕了做的噩夢。” 他的語氣溫至極，然而在視線無法及的後方，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已凝起駭人的風暴，翻涌著冰冷徹骨的殺意。

在他一遍遍耐心而溫的安下，姜晚婳劇烈的抖漸漸平息，急促的呼吸也慢慢緩和下來。

在他懷里，聲音變得很小，帶著劫後余生的虛弱，“可是…那個夢好真實…我在夢里，好疼……”

“沒事了，都過去了。”蕭妄玦親吻的發頂，聲音是哄，“有老公在，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那些都是夢，不是真的。”

姜晚婳將臉埋在他溫暖的膛，像是順從了，也像是疲力盡，低聲呢喃著重復他的話，“對…是夢…是夢……”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然而，在蕭妄玦視線完全看不到的角落，埋藏在他懷里的那張小臉上，那雙剛剛還盛滿驚恐和無助的淚眼，此刻卻悄然掠過一冰冷而清晰的恨意，轉瞬即逝，快得如同錯覺，隨即又被濃卷翹的睫徹底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