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離開后的第十五天,秦暖終于不再整日枯坐窗前。
將沉香手串放在妝臺最顯眼,每日晨起梳妝時便虔誠地數過一顆珠子,烏木珠子已經被挲得泛出溫潤澤。
“夫人,該用早膳了。”
紅袖端著描金食盒進來,見秦暖又對著西窗出神,輕嘆道:“今日小廚房做了蟹黃包,鮮異常。”
“第幾日了?”
秦暖指尖撥弄著手串上的珠子,這已為每日必問的話。
“第十五日。”
紅袖從袖中取出封信:“暗衛剛送來的。”
秦暖眼睛一亮,幾乎是搶過那封信。
沈硯卿的字跡依舊凌厲如刀,卻在“暖暖”二字上多了幾分纏綿的筆意。
“暖暖安。
已至幽州邊境,風與京中大異。城南胡楊林正值金秋,落葉如金箔鋪地,待來日必攜夫人同游。
此地干燥多風,不如京城氣候宜人。
另,小白狐可還鬧夫人?”
信紙角落還沾著一點沙塵,秦暖仿佛能過字跡看見沈硯卿在邊塞帳篷里執筆的模樣。
破涕為笑,手指輕那個“暖暖”,突然發現背面還有一行小字。
“夜觀星象,見牽牛織星相偎,憾七夕夜不能與夫人一同放河燈。”
“備筆墨!”秦暖提著擺奔向書案。
“大人安。
小白狐取名小白。
小白近日總小廚房的脯,昨兒竟把整條熏火拖進花叢中吃,被紅袖提著掃帚追了半座府邸。
養胃丸新制了三匣,另添了薄荷腦潤丸,皆隨信附上。
另外我在藥房新添了三個樟木柜,專放幽州藥材,等大人回來共同調香。
幽州風干,大人間可有不適?”
寫到此,一滴淚突然砸在“幽州”二字上。
秦暖急忙用袖口去,反倒暈開更大一片墨跡。
“夫人。”
紅袖見狀,連忙遞上帕子:“夫人別傷心,大人不是說最遲三個月就回來嗎?”
秦暖搖搖頭,干眼淚繼續寫道:“昨日去大慈恩寺上香,求了平安簽,住持說是上上簽。我在佛前許愿,愿大人早日平安歸來。”
封好信,又取出一盒剛制好的養胃丸,一同給紅袖:“信讓信鴿送,養胃丸讓暗衛送去驛站。”
……
沈府因為沈硯卿去了幽州,沈明遠又外出經商,諾大的沈府就只剩下三位眷和滿府的下人。
原本沈府人就不多,眼下看起來更冷清了。
“嫂嫂再不出門,都要悶出病來了!”
沈明月提著擺闖進硯雪居,腰間步叮咚作響。
后跟著兩個抱著綾羅綢緞的小丫鬟:“第一樓新到的云錦,我特意挑了這匹天水碧給你做秋裝。”
第一樓顧名思義,所兜售的品皆是上等貨,一些好貨貴貨稀罕貨,若是第一樓都沒有,那旁的地方更不會有了。
而且第一樓足有三層樓,料首飾胭脂水,應有盡有。
秦暖正在給小白梳,聞言抬頭淺笑:“多謝明月妹妹的好意,我的裳夠穿了。”
“那就去第一樓逛逛可好?”
沈明月奪過梳子,親自替挽發:“新來了批南洋香料,說是能安神助眠。”
銅鏡里映出秦暖眼下淡淡的青影。
自沈硯卿走后,夜夜睡不安穩,總在半夜驚醒去旁空的床榻。
“我...”
“祖母說了,您再不出門的話,老人家就要親自來押人!”
沈明月突然低聲音:“況且...第一樓近日收了些幽州商隊的貨。"
秦暖指尖一,小白趁機叼走梳子溜走了。
……
第一樓的鎏金招牌在秋下熠熠生輝,秦暖剛下馬車就被撲鼻的香風熏得微微蹙眉。
沈明月挽著的胳膊興道:“聽說今日有暹羅來的龍涎香,價比黃金呢!”
“二哥一直都用龍涎香,嫂嫂何不買來送給二哥!”
樓陳設極盡奢華,南海珍珠串的簾幕后,幾位貴正圍著琉璃香爐說笑。
見們進來,一個著縷金百蝶的小姐突然揚聲道:“喲,這不是首輔夫人嗎?”
“聽說沈首輔去幽州可是困難重重,夫人倒是好雅興,還有心思來這第一樓里逛逛。”
說話的是定北將軍府的嫡,宋茜。
與永寧侯府的薛婉婷是手帕,兩家平日里走得也是很近。
秦暖只認出了薛婉婷,宋茜還是沈明月提醒,才知道京城中們都是有名的貴。
那句困難重重讓秦暖那一點微末的笑容徹底沒了。
沈硯卿并未提及幽州之行會有危險。
淡淡頷首:“薛小姐和宋小姐的雅興也不錯。”
“沈夫人來得正好。”
薛婉婷用團扇掩輕笑:“第一樓新到了批南洋奇香,可惜某些人怕是...”
意有所指地瞥了眼秦暖素雅的藕荷:“不識貨呢。”
“哈哈哈哈,婉婷何必與多費口舌,一小小太醫之,只怕是嫁給了沈首輔后,才有機會來這第一樓里逛逛呢。”
宋茜的鄙夷浮在臉上。
沈明月氣得要上前爭論一番,卻被秦暖按住手腕。
秦暖徑直走向柜臺:“掌柜的,可有雪松脂?”
雪松脂是北境將士常用的料,貴們向來嫌其煙重味。
掌柜卻眼睛一亮:“夫人好眼力!今日正好剛到的幽州上品在此。”
薛婉婷和宋茜突然走過來:“這種鄙之也配...呀!”
兩人驚著跳開,原來是小白不知何時溜了進來,正齜著牙護在秦暖腳前。
“抱歉。”
秦暖彎腰抱起小狐貍,指尖過它炸的脊背:“我家小白最聞不得劣質脂味。”
在眾人憋笑的目中,從容取出荷包:“雪松脂全要了,暹羅來的龍涎香也全都要了。”
幸好,沈硯卿把自己俸祿和這些年來得的賞賜全給了秦暖,否則秦暖還真是不能這個豪氣說全要了。
掌柜打包時,突然從柜臺下端出個錦盒:“這是西域商人寄存的,說只賣給識貨之人。”
掀開盒蓋,里頭躺著塊琥珀的香料,形如新月,有流。
“月砂!”
沈明月驚呼:“傳說能預測天氣的奇香!”
湊到秦暖的耳邊小聲說道:“這個月砂我曾聽大哥說過,稀有得很。”
秦暖拈起香塊對著細看,忽聽后傳來茶盞翻倒聲,薛婉婷失手打翻了胭脂,正狼狽地拭擺。
“薛小姐仿佛心不在焉?”
“關你何事?你銀子帶夠了嗎?這幾盒香料可不便宜。”宋茜指著那幾盒香料,大聲道。
秦暖將香料放回盒中,聲音不疾不徐:“自然是夠的。”
示意紅袖付錢:“這月砂本夫人也要了,一同包起來。”
走出香樓時,沈明月憋著笑扯袖子:“嫂嫂沒瞧見薛婉婷和宋茜的臉,活像生吞了只蒼蠅!”
秦暖著懷中好奇嗅聞香料的小白狐,輕聲道:“說的沒錯,我確實不懂香。”
話語一轉,補充道:“但是我懂藥,鼻子比常人要靈敏,這幾盒香,都屬上品,用來制藥時添香最好了。”
“那月砂就給明月妹妹。”
秦暖沒忘記,方才沈明月發亮的眼眸。
“嫂嫂最好了!不瞞嫂嫂說,若是方才換我來付錢,只怕是要貽笑大方了。”
沈明月自以為自己帶的銀錢足夠多了,誰曾想這幾盒香料會那麼貴…
秦暖眉彎了彎:“是大人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