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秦暖獨自一人去冰鑒齋找集子,那里放著秦母給的繡樣集子。
沈硯卿起說陪:“我陪夫人去。”
“大人坐著,我自己能去。”
秦暖佯裝生氣:“傷了就要聽大夫的話!”
“紅袖,給我看著門口,要是大人踏出一步,你馬上讓青竹來找我!”
紅袖和青竹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只能點頭應下。
兩人默契十足,得罪沈硯卿會死,得罪秦暖,只怕會生不如死。
秦暖經過沈硯卿的書案時,余瞥見一個紫檀木匣,半掩在公文堆下,出的一角上刻著纏枝蓮紋。
這匣子從未見過。
鬼使神差的,秦暖走近了幾步。
匣子沒上鎖,輕輕一掀就開了。
待看清里頭的東西,呼吸一滯。
里頭整整齊齊碼著的,全是做的香囊。
月白的、黛青的、藕荷的...有的繡了一半,有的針腳歪斜。
甚至還有兩個明顯是拙劣之作,不堪目。
而且每個香囊下都著張小箋,上面是沈硯卿工整的字跡:
“暖暖來沈府繡壞的第一個香囊,丁香。”
“暖暖來沈府繡壞的第二個香囊,填安息香,可寧神。”
“暖暖不要了的香囊,線腳稍,然配甚佳。”
最上面那個,赫然是前些日子繡破了的,還被小白踩了一個爪印的香囊。
竟不知何時被沈硯卿拿了去,一直以為是紅袖收起來了。
畢竟從前在秦府,都是如此。
小箋上的墨跡還未干:“暖暖繡破了的香囊,針法比之剛來沈府時,大有進益。”
秦暖心頭微,輕輕過那些香囊。
從不記得自己做過這麼多,有些甚至連樣子都模糊了。
可沈硯卿竟全都收著,連隨手丟棄的練習之作都悄悄珍藏。
“夫人?”
后突然傳來紅袖的聲音,秦暖慌忙合上匣子。
“大人問夫人何時回硯雪居?”
紅袖也是無奈,這才多久,大人就催著要找夫人了。
秦暖整理好緒,隨手了本《繡譜》就往外走。
經過書案時,忍不住又看了眼那紫檀木匣,心頭涌上一難言的酸脹。
回到硯雪居,秦暖放下繡譜坐到沈硯卿旁。
盯著沈硯卿骨節分明的手,想起那匣子里的小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整顆心,都是的。
正躊躇間,忽聽外頭一陣。
青竹和紅袖又聊起來了,聲音都不知道低些。
什麼:“大人跟個小孩一樣,都沒一會兒就要找夫人。”
:“那是咱們家大人喜歡夫人,你懂不懂的?!”
:“我不懂?!你懂?!”
:“我看你就是什麼都不懂!”
沈硯卿皺著眉頭,對著外頭輕斥:“你們兩個滾到院外去。”
隨著腳步聲漸漸消失,終于安靜了。
“我看見了。”秦暖突然說。
沈硯卿一怔:“什麼?”
“書房那個紫檀木匣。”
秦暖鼓起勇氣抬頭,正對上他微微睜大的眼睛:“那些...那些拙劣的香囊,大人為何都收著?”
沈硯卿的耳竟泛起薄紅,像被人抓包。
他別過臉,輕咳一聲:“夫人的心意,為夫自然是要好好珍藏。”
這些都是屬于他的。
“連我丟掉的也撿回來?”
“恩。”
“還每個都寫了批注?”
“恩。”
秦暖鼻尖一酸,突然撲進他懷里。
沈硯卿悶哼一聲,原來是秦暖不小心到了他的傷。
“對不起!”
秦暖慌忙退開,卻被他用左手牢牢圈住。
“別。”
沈硯卿下抵在發頂,聲音悶悶的:“讓為夫抱會兒。”
“大人還要看公文嗎?”秦暖問道。
“恩,再看一會兒。”
“那我去榻上,大人若有事可以喚我。”
秦暖走到窗邊的人榻上,重新開始繡那個海棠香囊。
發誓,一定認真學會!
從窗外看去,紅梅在雪中綻放,可讓秦暖留意的,是紅梅樹下青竹和紅袖斗的影。
盡管聽不見聲音,秦暖都可以想象得出,兩人都在爭執什麼。
沈硯卿在案桌前看公文,傷的手臂擱在引枕上,時不時朝秦暖這邊一眼。
秦暖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繡香囊,又被沈硯卿看得心如麻。
“大人別看了。”
秦暖臉頰發熱:“再看針腳又要了。”
沈硯卿低笑兩聲,放下公文走了過來。
他從背后環住秦暖,左手覆在執針的手上:“這里要回針的。”
秦暖手一抖,針尖刺破錦緞。
唉,又破了。
沈硯卿的氣息拂在耳畔,帶著淡淡的藥香:“大人怎麼知道?”
“看得多了,懂些也正常。”
他記得,秦暖一開始學刺繡的時候,總是手跟一起的:“收針時,需要注意把線頭藏好。”
只是可惜,無論是他收藏的香囊,還是秦暖送的香囊,那線頭總是藏不住…
秦暖忽然想起什麼,轉從針線籃里取出個靛青香囊:“這個先給大人。”
沈硯卿接過,只見香囊上繡著幾枝忍冬,針腳還算細整齊。
他翻到背面,角落里繡著小小的“硯”字。
“早做好的,一直沒機會給。”
秦暖小聲解釋:“里頭填了白芷和冰片,能鎮痛。”
沈硯卿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為何是硯字,而不是卿字?”
秦暖被沈硯卿這一問給搞懵了:“啊?”
回過神來,認真回答道:“因為陛下總是卿平,所以我想著用一個旁人不常用的字。”
沈硯卿追問:“可是祖母和大哥,陛下和太后,私下里都是喚為夫阿硯的。”
秦暖想了好一會兒,覺得沈硯卿說的,也有道理,托著腮:“那大人覺得繡個什麼字比較好?”
“夫人來想,哪有人送人香囊還要讓人想字的。”
“那等我想到,再來問大人。”
“好。”
……
夜漸濃,秦暖看著沈硯卿將新香囊系在腰間:“那個紫檀木匣。”
“恩?”
“以后我每月都給大人做個新的。”
秦暖倏地鄭重起來:“大人得答應我,把用舊的都丟掉。”
“堂堂首輔大人,也不怕人笑話。”
沈硯卿沒有穿秦暖,其實是覺得自己的繡樣太丑,不想讓他帶著招搖過市。
“好,但也不必丟,為夫收起來自己觀賞。”
沈硯卿吻了吻秦暖的發頂:“夜深了,夫人還不沐浴歇息嗎?”
“我再繡兩針。”
沈硯卿:“那快些,我等夫人。”
說完,他走到案桌前,執筆寫下。
暖暖說以后每月都做一個新的香囊給我。
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