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上朝時,沈府的青石板路上還凝著水。
秦暖還躺在雕花床上放空,紅袖卻急匆匆掀簾進來:“夫人,薛太妃派了轎子來,說請您即刻宮。”
秦暖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錦被,昨日和大人才提起過薛婉婷。
薛婉婷對大人的心思,滿京城無人不知。
如今薛太妃突然召見,怕是來者不善。
秦暖嘆了一口氣:“更吧。”
是禍躲不過。
……
青鸞宮前,兩個穿著褐比甲的嬤嬤早已候著。
見秦暖下轎,其中一位方臉嬤嬤上前半步,倨傲地抬著下,出言諷刺道:“首輔夫人來得可真早,太妃娘娘剛用完早膳呢。”
紅袖剛要跟上,另一個吊梢眼的嬤嬤突然手攔住。
“站住!青鸞宮也是你這種下賤丫頭能進的地方?”
“嬤嬤言重了。”
秦暖的聲音輕,滿含暗諷的意味:“是我的丫鬟,理應隨我一同。”
“太妃娘娘宮里的太監宮,臣婦用不起呢。”
“啪!”
一記響亮的耳越過秦暖,直接甩在了紅袖臉上。
那嬤嬤甩著手冷笑:“不懂規矩的東西!太妃娘娘最討厭沒眼的人。”
也不知道是在說紅袖,還是在說自己。
不過秦暖覺得,大約是在說。
紅袖捂著臉,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落下。
秦暖看著紅袖臉上迅速腫起的指印,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只是深深看了那嬤嬤一眼。
“既如此,紅袖你先回府去吧,想來太妃娘娘也不會為難我一個婦人。”
紅袖還站在原地,不肯離去。
秦暖回頭厲聲道:“快回去!”又無聲說了句:快去找大人!
這種時候,能想到的,只有沈硯卿。
紅袖這才拔就跑。
秦暖過朱漆門檻時,聽見后嬤嬤得意的嘀咕:“也不知道那沈首輔是為了什麼,好好的珍珠不要,要個魚目!”
青鸞宮正殿,濃烈的檀香熏得人頭暈。
薛太妃斜倚在紫檀木雕榻上,鎏金護甲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青玉茶盞。
見秦暖進來,故意將茶盞往案幾上重重一磕。
“沈夫人可算來了,要是再不來,本宮這第三盞茶都要涼了。”
秦暖規規矩矩行了大禮,薛太妃卻遲遲不起,故意蹉跎。
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垂眸盯著地面映出的模糊人影。
屏風后分明出一角杏紅裾,那繡著金線的海棠花紋的,不可能是宮。
那就只能是薛婉婷了。
“聽聞沈夫人擅配安神香。”
薛太妃鄙夷地看著面前的秦暖:“本宮近日總是夜不能寐,聽說沈夫人給太后配置的安神香,連陛下都夸不絕口。”
拍拍手,立即有宮捧上一個大托盤。
上面雜堆著幾十個瓷瓶,各香料混作一團,有幾味相似的藥材故意放在一,極易混淆。
更過分的是,幾個瓶口還沾著水漬,顯然是故意弄的。
“今日天真好,不如沈夫人現場配一副?”
“讓本宮也試試是不是如太后陛下所言,那般有奇效。”
秦暖看著那堆被故意破壞的香料,其中幾味已經結塊。
抿了抿,正要手去取,薛太妃突然“哎呀”一聲,整盞熱茶潑在手背上。
“本宮手了呢。”
太妃笑得意味深長:“不過這纖纖玉手沾了茶香,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屏風后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
秦暖不用回頭都能想象薛婉婷此刻的表。
必定是捂著,那雙杏眼里盛滿了惡毒的得意。
秦暖不知自己何時得罪過。
“臣婦惶恐。”
秦暖不慌不忙地取出帕子拭,突然鼻翼微:“太妃這茶...可是摻了曼陀羅花?”
薛太妃臉驟變,眼底閃過一殺意。
“怎麼?沈夫人不敢配?”
不過很快恢復常態,尖尖的護甲劃過秦暖的手背:“還是說...你本就不會?”
幾道紅痕立刻浮現在秦暖雪白的上。
其中一道還冒著小珠。
屏風后的角激地晃了晃,顯然薛婉婷看得津津有味。
秦暖深吸一口氣,開始分揀香料。
纖細的手指在香料堆里翻揀,突然“嘶”地一聲回手。
手背被太妃護甲劃破的傷口沾了香,頓時疼得鉆心。
“哎呀,沈夫人怎麼這麼不小心。”
薛太妃假意關切,眼中卻閃著快意的:“快拿帕子來給沈夫人,免得等下說本宮怠慢了。”
“首輔大人到!”
殿外突然傳來太監尖利的通傳。
沈硯卿大步踏青鸞宮,朝服下擺還沾著墨跡,顯然是剛從書房趕來。
他一眼就看見秦暖染又紅的手背,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躲在屏風后的薛婉婷忍不住探出子,癡癡著沈硯卿俊的側。
眼中閃過勢在必得的意味。
沈硯卿無視薛太妃,徑直走到秦暖邊,單膝跪地執起的手,從懷中取出雪白的帕子輕輕按住。
“本首輔來接夫人回府。”
他聲音平靜得可怕:“薛太妃還有事嗎?”
薛太妃強撐著冷笑:“沈首輔擅闖后宮,好大的膽子!”
沈硯卿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卷黃絹:“巧了,陛下剛命臣來傳口諭。”
“薛太妃近日勞過度,即日起安心靜養,無詔不得見客。”
薛太妃臉瞬間慘白,長長的護甲指著沈硯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你!”
沈硯卿牽著秦暖大步流星地離去,邁出正殿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怒火中燒的薛太妃。
角緩緩勾起:“本首輔的夫人,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傷的嗎?”
“聽說永寧侯府的嫡子文采斐然。”
“你什麼意思?!”
薛太妃聽見沈硯卿的話音量瞬間拔高,從主位上下來,想要質問沈硯卿。
“永寧侯府是本宮的娘家!沈硯卿你敢!!”
沈硯卿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薛太妃,由著在后鬼。
秦暖被沈硯卿牽著,盡管沈硯卿的力度放得很輕,還是能覺到此時此刻的沈硯卿,在生氣。
“大人,我沒事。”
沈硯卿“恩”了一聲,猩紅的雙眼承載著無窮無盡的怒火。
他特意側過頭,不讓秦暖看見。
“回去后讓紅袖替夫人好好上藥。”
“陛下那邊還有要事,為夫還要過去一趟。”
沈硯卿笑著將秦暖送上馬車。
他原地站到馬車消失在視線中,神驟變。
“去把永寧侯嫡子的手給本首輔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