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硯卿踏出府門時,天還未亮。
他絳紫的袍在微涼的空氣中拂過一道沉肅的弧線。
然后,他就看見了程喻。
程喻站在他的馬車旁,一竹青直裰襯得形修長,發冠束得一不茍,顯然是特意收拾過。
只是那雙眼睛底下還泛著淡淡的青黑,像是一夜未眠。
沈硯卿腳步一頓,眉梢微挑:“有事?”
程喻立刻上前兩步,拱手行禮:“姐夫安好。”
沈硯卿淡淡“嗯”了一聲,目在他上掃了一圈,語氣平靜:“找明月就進府等,在這攔我做什麼?”
程喻結微,手指無意識地攥了袖口。
他知道自己這個請求很無禮。
可昨日,沈明月捧著茶盞,杏眸彎彎,笑意盈盈地說了一句。
“要是明日還能再喝一盞就好了。”
就這一句話,讓他輾轉反側,想了一晚上該怎麼從沈硯卿手里取來云霧茶。
程喻深吸一口氣,忽然橫一步,直接擋在了沈硯卿上馬車的位置。
沈硯卿:“?”
程喻閉了閉眼,豁出去一般開口:“姐夫,能不能……送一些云霧茶給我?”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硯卿定定地看著他,眸深沉,辨不出緒。
他在說什麼?
程喻心跳如擂,仍著頭皮補充道:“我、我可以拿別的茶來換。”
沈硯卿依舊沒說話,只是微微瞇起眼。
目從程喻繃的指節,移到他微微發的睫,再落到他因張而抿的上。
半晌,他終于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理由?”
程喻一怔,隨即耳尖泛紅:“明月,明月說。”
沈硯卿打斷他:“喜歡?”
程喻點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嗯。”
沈硯卿靜默片刻,指尖摁了摁眉心。
程喻呆住,眼神地看著他:“就一點點,我不喝,都給明月喝。”
沈硯卿的語氣著一難以察覺的無奈:“找你表姐去,會給你。”
“茶三分,水八分燙,莫讓牛飲。”
其實程喻直接找秦暖,秦暖一定會給的,何必來問他。
沈硯卿的目掃過程喻那張漲紅的臉,最后又丟下一句:“下次再為這種事攔我馬車,你就滾回江南去。”
說罷,轉上了馬車,再沒多看他一眼。
程喻站在原地,直到馬車駛遠,才后知后覺地低頭笑了起來。
他居然拿到了!
今日,他得好好給沈明月泡一盞茶。
……
程喻已在硯雪居外候了半個時辰。
“表姐起了嗎?”他輕聲問晨掃的丫鬟。
“夫人還未起呢。”
小丫鬟抿一笑:“程公子不如先去花廳,等夫人醒了再來。”
話音未落,菱花窗“吱呀”一聲推開。
紅袖的聲音傳來:“醒了醒了,程公子可是有什麼事?”
程喻過菱花窗,并未看見秦暖的影,紅袖補充道:“程公子和奴婢說就行,夫人在洗漱。”
其實秦暖還未起,抱著錦被還迷迷糊糊的,只不過眼睛已經睜開了。
“紅袖,怎麼那麼吵?”
紅袖這頭跟程喻說:“程公子等等。”那頭跑到室:“夫人,程公子來了,像是有事。”
秦暖眨了眨眼睛,像是沒思考過來。
“奴婢去問問什麼事,夫人等等。”
“嗯。”
秦暖又閉上了眼睛,頭蹭了蹭枕頭,完全不想起的樣子。
紅袖去而復返:“夫人,程公子說大人讓他來找夫人取云霧茶。”
“說是大人答應了,程公子還說,他不喝,他就是給明月小姐喝的。”
“夫人不知道,程公子說了一連串話,那個角上揚的,都不住。”
秦暖了眼睛:“云霧茶?”
“是呀是呀。”紅袖蹲在床邊,比誰都興。
“哦,在案桌上,你拿去給阿喻。”
“夫人,您不起來嗎?程公子問您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廊下煮茶呢。”
“不去。”
秦暖搖了搖頭,好累,白日陪小的煮茶說笑,夜里還要陪沈硯卿來…
實在沒有力。
這句“不去”把紅袖的興都澆滅了,紅袖扯著的出的一角袖:“夫人,去吧~”
“不去,你若是想去伺候,直接去就是。”
秦暖還能不知道紅袖那個腦袋里裝的是什麼?
不過是覺得阿喻和明月之間的相,比看話本子還有意思,才央求著一起。
“嘿嘿,那奴婢去了,夫人好生歇息。”
紅袖先是端來熱茶到床頭的小幾上,再小跑著取了案桌上的云霧茶。
腳步輕快地像是要去領賞。
“記得,告訴阿喻水溫要八分燙!”
秦暖嘀咕了一句后抱著錦被蜷一團又睡過去了。
紅袖領著沈明月和程喻到廊下煮茶。
端來鎏金小爐和紫砂壺等,笑瞇瞇道:“程公子,水已經按夫人說的準備好了,八分燙。”
程喻點頭,小心翼翼地揭開茶罐,清冽的茶香立刻溢了出來。
他了一小撮茶葉放茶盞,又提起銅壺,學著昨夜他挑燈夜讀的《茶道》中說的樣子。
手腕微沉,一道晶瑩的水線凌空注盞中。
然后水濺了一桌子。
紅袖:“……”
沈明月“噗嗤”一聲笑出來,托腮看著他手忙腳的樣子:“阿喻,你這泡茶的手法,怎麼比我大哥還好笑?”
程喻耳發燙,不好意思道:“我再試一次。”
這一次,他放輕了力道,水緩緩注茶盞,茶葉在溫水中舒展,浮浮沉沉。
沈明月湊近,鼻尖幾乎要到茶盞,十分捧場:“好香!”
程喻屏住呼吸,也不知道自己學得對不對。
沈明月手想捧起茶盞嘗一口,手指剛上茶盞又猛地回。
“燙!”
茶盞翻倒的瞬間,程喻慌忙手去擋,滾燙的茶湯潑在他手背上,紅了一丁點。
“阿喻!”
沈明月抓過他的手,了那點子紅痕,眉頭皺得的:“疼不疼?”
“都是我不好!”
程喻搖頭:“沒事。”
紅袖就這麼在一旁干看著,也不說話。
沈明月突然低下頭,對著他的手背輕輕吹了吹。
溫熱的呼吸拂過皮,程喻整個人僵住,心跳快得幾乎要撞出膛。
沈明月抬眸,杏眼里映著他的影子:“還疼嗎?”
程喻結微,聲音低啞:“不疼。”
兩人相視一眼后,忽然笑得合不攏,紅袖早就笑得靠在一旁,捂著肚子。
關心則,便是如此。
再問兩句,那紅痕都要消了。
沈明月捂著還在笑:“那阿喻再給我泡一盞?”
程喻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