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和沈明月的婚事定在六月二十。
程家最近是忙得人仰馬翻。
新置的府邸離秦家只隔一條街,朱漆大門上的銅釘在下閃閃發亮。
“這影壁要重新雕過。”
程母指著門口的青石照壁,對工匠比劃著:“要并蓮的花樣,記得留出位置嵌玉。”
記得明月那丫頭,喜歡并蓮。
“手腳都利落些,做得好了,通通都有賞錢。”
另一邊,程喻蹲在廊下,正對著滿地的聘禮單子發愁。
他原想著把江南老宅的紫檀件都運來,誰知被程父按住。
還說:“明月丫頭喜歡鮮亮,你那些烏漆嘛黑的件,當心嚇著人家。”
之前送去的云錦,簪子不過是想哄沈明月高興。
可這聘禮,程喻實在是不知道還該添什麼。
他把自己的私房都添進去了。
厚厚的一疊紙,也不知道沈首輔看不看得上?
此時程家花廳里,沈硯卿正慢條斯理地品著明前龍井。
茶湯清亮,映出他眼底一抹倦。
連著被自家夫人和妹妹番催促,都要他空來程府走一遭,看看有沒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
畢竟程家初來京城,秦家又不算是權貴之家,就怕程家會壁。
“沈首輔。”
程父第無數次調整坐姿,茶盞端起又放下。
面對這位年紀輕輕就位極人臣的晚輩,他總莫名覺得低了一頭。
“關于聘禮,不知沈府有什麼要求?”
“舅舅我阿硯便是。”
沈硯卿擱下茶盞,指尖在案幾上輕叩:“今日來,不過是看看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窗外傳來厚重的腳步聲,像是搬著重。
幾個小廝正抬著張拔步床往后院去,那床柱上雕的百子千孫圖活靈活現。
沈硯卿瞇起眼,這紋樣,與他房里的那張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是…?”
“沈老夫人特意命人送來的。”
程父順著他的目看去,臉上堆滿笑:“說是給新人的好意頭。”
沈硯卿角微揚。
祖母這心思他再清楚不過,老人家這是盼著早日抱上曾孫呢。
果然是祖母的風格。
程父又重復:“不知這聘禮,貴府可有什麼要求沒有?”
聞言沈硯卿只是輕笑一聲,還能有什麼要求。
難不讓程喻贅他們沈家?
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沈硯卿覺得,也足夠了。
好在程父程母都是開明的人,否則程喻和沈明月就算的死去活來,這婚事都不能。
“并無,程府的心意我們已然知曉。”
“兩家即將為親家,原本沈家和秦家就有姻親,如此一來,親上加親。”
“只需善待明月,旁的于我們沈家來說,都是虛的。”
沈硯卿說完便提出政務纏,若有事,可派人到沈府就走了。
他天生就不是合群的人。
待久了心都不自在,他還是喜歡和秦暖兩個人待著,會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個人。
而不是冷冰冰的“沈首輔”。
沈硯卿走后,程喻才慢吞吞地從廊柱后出來:“爹。”
“早看見你了,躲那做什麼?!”
也不知道出來一起說說話!
“我想著爹和姐夫有話要說,就…就。”程喻支支吾吾的,也沒就出個所以然來。
說白了,他也怕沈硯卿。
有秦暖或者沈明月在的時候,還好。
若是兩人都不在,程喻恨不得離沈硯卿遠遠的。
“放屁!”
程父氣鼓鼓地罵了他一句,又道:“咱們家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你把京郊的那幾個莊子,朱雀街的綢緞莊都給明月。”
程家一直都是做的綢緞生意,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手里也算是有點錢。
但那些什麼珍貴稀罕的玩意兒,程家并沒有多。
唯有價值千金的云錦。
還有手頭上一些莊子鋪子。
一下子直接給了大半。
程喻也是個缺心眼的,真沒給自家留一點,通通都加了上去。
沈老夫人拿到聘禮單子的時候,眼睛都看直了,指著單子:“阿遠,你來看看,祖母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這…”
沈明遠聞言探頭一看,茶盞差點手。
單子最后麻麻添了七八頁,京郊良田、綢緞莊子、金銀頭面列得清清楚楚,最末還附了張地契。
竟是程家在朱雀街的三進鋪面。
他結滾兩下,語氣中滿是不可思議:“程家這是把全部家底都搬來了?”
窗外傳來環佩叮當聲,沈明月提著擺跑進來,發間金步搖晃得像被風吹的柳枝:“祖母!你看我新裁的子好...”
話沒說完就噎在嚨里,老夫人正舉著單子對怒目而視。
“怎麼了,祖母?”
“死丫頭!”
沈老夫人一把將沈明月拽到跟前,單子拍得嘩啦響:“你怎麼把人程家都給挖空了?!”
說著又指著單子的末尾,拔高了音量:“瞧瞧!連人家祖宅的紫檀件都要?!”
“還要在江南給你運過來?!”
沈明月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我、我不知道啊!”
就是想著過來給祖母看看云錦做的子,也順便替程喻說說好話。
哪曾想過,一進門,就是祖母和大哥的眼神審判。
求救似的向沈明遠,想讓他替自己說兩句話。
卻無意看見沈硯卿牽著秦暖,兩人不知何時立在門邊,不知道聽到了多。
“祖母別氣。”
沈硯卿牽著秦暖慢條斯理地走進來,指尖在單子上輕輕一點。
這單子,沈硯卿和秦暖先過目過的。
“您看這兒。”
他指著的地方,是一行極小的字。
寫著:那紫檀件里有一件是雕工湛的梳妝臺,給明月用,正好。
沈硯卿不說,沈老夫人都沒有留意到這一行小字,而且單子上,許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小字批注。
“行吧,程家這大手筆的,咱們家也不能吝嗇。”
沈老夫人命人將嫁妝單子拿過來給幾人看:“看看,還有沒有要添的?”
沈明遠再一次驚呼出聲:“沈明月你這死丫頭,合著是用婚來斂財的吧?!”
沈老夫人整理的嫁妝單子,比程家送來的聘禮單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明月看著那單子,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天啊!我竟然比大哥還有錢了!!”
“先別笑,還有。”
沈硯卿淡定地打斷沈明月的笑聲,從袖中拿出一大疊銀票。
“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拿著吧。”
他的所有都是秦暖的,唯有這點銀票在他眼中,沒什麼用,正好可以用來給沈明月添妝。
一開始沈硯卿是不打算另外給的,畢竟他的俸祿賞賜,平常都會放一半到公中。
而且沈家數代人積攢留下來的所有,沈硯卿一樣都沒有要。
那些通通都留給沈明月和沈明遠。
至于他給秦暖的,全都是他自己一點一點掙回來的。
誰都不能有意見。
沈明月接過銀票,細細數了起來,他越數,沈明遠的臉就羨慕。
他掙扎了一會兒走到沈硯卿旁邊,又看了一眼眉眼彎彎的秦暖,厚著臉皮打著商量問。
“要不,阿硯也給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