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室。
青銅燈樹上的燭火搖曳,將沈硯卿清瘦的側影投映在青磚墻上,廓忽明忽暗。
他面前案桌上攤開的定北將軍府地形圖,被朱砂勾勒出數條蜿蜒的路線,還有批注在一旁。
青梧單膝跪于案前,黑勁裝勾勒出拔形,腰間長劍泛著冷。
他聲音低沉:“大人,已確定定北將軍今夜在兵部留宿。”
略一停頓后,他又道:“只是藥庫的十二機關,皆為墨家最新研制的連環弩。”
他們到如今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破。
攻的話,火藥威力過猛,只怕要毀了周遭的府邸。
沈硯卿修長指尖輕叩紫檀案桌,他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信。
信紙展開,出薛承安的字跡:“匣需宋茜的蓮花簪開啟,破則毀。”
“簪首左旋三圈為匙,切記。”
“蓮花簪?”
青梧劍眉蹙:“不知薛公子可有圖樣附上?”
燭火忽地一跳,映得沈硯卿眸深深。
他將信紙湊近火焰,火舌瞬間吞噬了那些字跡:“并無,薛承安既特意來信,必是得了確切消息。”
“讓他將樣式畫出來,再讓人把簪子做出來。”
燈芯偶爾的噼啪作響。
今夜原定要趁宋振威不在府中,先去探一下藥庫的機關,可如今陡生變數。
要在戒備森嚴的將軍府中,同時盜取兩樣件,且其中一件還是兒家的首飾。
都是些常年習武的暗衛,都是大老爺們兒,哪里識得什麼珠釵簪環?
“要不,今夜屬下獨自去探一回?”青梧提議道。
“不妥。”
沈硯卿搖頭分析:“宋茜居所深在院,與藥庫一東一西。”
他的指尖在圖上輕點兩:“縱使你手不凡,也難保萬全。”
話音未落,窗外忽傳三聲鷓鴣鳴,正是暗哨示警。
青梧形如電閃至窗邊,片刻攜回一支羽箭,箭桿上纏著素白布條。
沈硯卿展開一看,面驟變,布條上薛承安新添的墨跡未干:“宋振威臨時起意回府歇息。”
“取消今夜行。”
沈硯卿當機立斷,袖中手指微微收:“待薛承安將簪樣送來,再作打算。”
“沒有本首輔的命令,都不許輕舉妄!”
窗外天沉如墨,烏云頂,令人無端悶。
沈硯卿并沒有直接回硯雪居,而是繞至冰鑒齋后的浴池。
氤氳熱氣中,他閉目浸在溫熱池水里,任由水波洗去上沾染的氣息,也想洗去眉間的郁。
免得他一會回房被秦暖看出不妥,為他擔心。
而且此事,還需借力皇帝才能周全。
沈硯卿睜開眼,水珠順著眉骨落。
宋振威這個定北將軍的職位,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
定北將軍府,易守難攻啊。
沈硯卿的眸底有火苗跳躍著,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畸形刺激:“青竹,夫人還在藥房嗎?”
天不早了,昨夜他徹夜未眠理政務,秦暖也沒好到哪里去。
是熬到自己上朝前那兩刻鐘,實在熬不住了,才睡過去的。
“稟大人,夫人一刻鐘前就回了硯雪居。”
沈硯卿“恩”了一聲,又聽青竹問:“大人,那天山雪蓮,真有奇效嗎?”
“暗衛里,屬下的法是最好的,青梧還得排我后面。”
他得意地說著,法這一塊,確實無人能及他。
沈硯卿依舊閉著眼,了:“你是想說,你去那蓮花簪?”
“是啊!而且簪子的樣式,屬下也分的清楚。”
他近日正研究著,想送紅袖一個發簪。
每日空閑的時候他就跑去賣簪子的小攤前看,得虧他法好,換個人,都不能短時間來回兩個地方。
也不是他不舍得,其實第一樓的發簪首飾,有一些普通樣式的,他還是買得起的。
只是他要是買那麼貴的,只怕紅袖會不按常理出牌,覺得他做了什麼對不起的事…
青竹再三考慮過,還是得循序漸進,不可之過急。
沈硯卿:“容后再議。”
窗扉突然被人叩擊了兩下,是王嬤嬤的聲音:“大人,夫人問您忙完了嗎。”
聞言沈硯卿輕笑了一聲,腔震時帶起陣陣水波漾:“告訴夫人,一刻鐘。”
腦海中浮現出秦暖強裝鎮定,臉頰泛紅的害模樣。
這好像是第一次,秦暖在夜里問起他。
多好啊,秦暖也開始會對他的緒在乎了,不再是他一個人唱心的獨角戲。
沈硯卿自己也清楚,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
他一個人走了十年,他和秦暖一起走了一年。
可要摧毀這來之不易的,只需要他的刻意冷落,秦暖便會立即回殼里,扮演與他相敬如賓的妻子。
回想這一場婚事,本就是他自己求來的。
這一場關系中,所有人都說秦暖配不上他,遲早會被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來就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方。
他才是那個日夜擔心,會患得患失的那一方。
昨夜他的緒沒控制好,還好啊,秦暖還知道跟他生氣,質問他。
沈硯卿起離開,角的笑意開始無邊蔓延。
……
硯雪居,秦暖還和紅袖說著話,等著沈硯卿回來。
“夫人,奴婢覺得您就是想太多了。”
紅袖拆著秦暖發髻上的步搖,連聲道:“這,誰看不出來大人在乎夫人呀!”
“夫人怎麼會如此想?”
一個旁觀者,看得最清楚了。
大人看夫人的時候,眸底的意幾乎要溢出來的。
而且大人事事都想了夫人先。
試問京城里,有哪一家能做到大人這般細心,親力親為。
秦父是太醫院的太醫,都有忙得顧不上秦母的時候。
更別說大人居一品,手握大權,只會比秦父更忙。
“可能是覺得太不真實了。”秦暖著發尾,呢喃出聲。
說白了,心里慌張。
也害怕失去。
因為了心,再也無法客觀地去看待。
會因為一點點不同,而開始了心神。
“夫人不必害怕。”
許是看出了秦暖的低落,紅袖安道:“這京城里,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夫人這般好看的小娘子啦。”
“大人啊,只會夫人的不行。”
最后一句話,紅袖是在秦暖耳邊說的。
“貧!”
秦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不正經!”
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紅袖笑嘻嘻將最后一支發簪取下,退下前還不忘再調侃一句。
“不正經的來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