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鑒齋,青梧跪地筆直。
青梧負責盯著定北將軍府,今日他照常在暗,觀察將軍府守衛的巡邏路線,換班時間。
可人倒霉起來,就是無解的。
他蹲在樹枝上,不知道哪來的鳥,跟瞎了眼似的沖他鼻子撞過來。
他下意識“嘶”了一聲,就是這一聲被剛好回府的宋振威發現了。
還好青梧反應快,及時撤退。
宋振威發現了他匿的位置,直接將枝干劈了。
青梧逃跑時,還能聽見宋振威暴跳如雷的聲音:“來人,去把這賊人給本將軍抓回來!”
青梧特意在京中繞了好幾個圈,又換了兩套衫,才敢回沈府。
青竹午宴時在沈硯卿耳邊說的,便是這件事。
“屬下是怕,定北將軍府的守衛會更加森嚴。”
青梧低垂著頭,額前掉落的幾縷碎發遮住了他半邊臉,卻遮不住眼角那道猙獰的疤痕。
從眉骨斜劃至顴骨,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裂痕。
沈硯卿的目落在那道疤上,指尖輕輕挲著茶盞邊緣,眼神微沉。
五年前,他十六歲,金榜題名。
那日他騎白馬、著紅袍,意氣風發,滿城百姓沿道歡呼,更有無數貴朝他扔香囊,表示慕。
就連先帝,都用頗為可惜的口吻打趣他:“朕若是有兒,也想指配給沈狀元。”
可就在他行至朱雀街時,一支冷箭破空而來。
是王的人。
那時的王還未就藩,仍在京中經營勢力。
沈硯卿作為如今皇帝的伴讀高中狀元,鋒芒太盛,擋了王也帝的路。
箭矢直取咽,當時的他避無可避。
電火石間,一道黑影猛地撲來,生生替他擋下這一箭。
箭鋒偏轉,他沒事,卻在那人臉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痕。
那人就是青梧。
那時的青梧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暗衛,沈硯卿本就不出他的名字。
沈硯卿手底下的暗衛,要經過層層篩選,各方面都要出眾,最后才能在他的邊用。
暗衛也分等級。
那一日,青梧渾浴,手里還死死攥著那支箭。
要不是青梧,沈硯卿只怕投胎好幾年了。
后來,王離京就藩,當今陛下登基。
此事明面上是不了了之。
背地里,沈硯卿讓青梧領著暗衛,給王也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大人?”
青梧見沈硯卿久未開口,心中忐忑。
沈硯卿回神,指尖輕輕敲了下桌案,淡淡道:“宋振威既已察覺,將軍府短期必會戒備森嚴。”
他頓了頓,目落在青梧的疤痕上,語氣微緩:“此事讓青接手。”
青梧猛地抬頭:“大人,屬下并未傷。”
“這是命令。”
沈硯卿打斷他,聲音不輕不重,卻不容置疑。
青梧抿,最終低頭,慚愧不已:“是。”
沈硯卿垂眸,指尖無意識地在案上輕敲,像是在描摹那道疤的廓。
五年前那一箭,本該是他的劫數。
可青梧替他擋了。
從此,那道疤便刻在了青梧臉上,也刻在了他心里。
當然了,王亦是如此。
他沈硯卿又不是什麼好人,怎麼可能是被人刺殺還笑著接下的道理。
他為首輔后,遇到那麼多次刺殺,有一次可是王派的刺客。
王還不死心,為著這個皇位,也可能為著當年那一口氣。
“那別院試藥,需要屬下去接替青嗎?”青梧又問道。
“不必。”
其實沒有天山雪蓮,藥本就不可能。
是沈硯卿癡心妄想,想要逆天而行。
“就這樣吧,這段時間只管盯著定北將軍府即可,順便把宋茜的一舉一記錄下來。”
“是。”
青竹和青梧異口同聲應了聲后一起退下。
沈硯卿拿起手邊的公文開始翻看,手在著,心思已然飛了。
如今朝中形勢復雜,南疆雖已議和,實則面和心不和。
北疆還在和談中。
北疆這兩年兵力逐漸強盛起來,開始頻頻擾大周邊境。
宋振威是年前回的京城,他前腳回來,后腳北疆那些蠻人就在邊境作。
此時是宋振威的嫡子,宋臨駐守在北疆。
無論是從哪個方面考慮,宋振威都不能。
大周需要他。
宋振威除了子有些狂妄,在方面不夠理之外,沒有什麼大錯。
能做將軍的人,有些狂妄也是正常的。
總不能在戰場上唯唯諾諾,連放個狠話都放不出吧。
所以皇帝對宋振遠,也常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他是個莽夫來看。
沈硯卿想到要和宋振威打道,腦袋生疼。
前幾日下朝后,他和皇帝在書房談了許久,談到最后,兩人都是一種“要死不死”的表坐著。
闖不行,找人當賊去,還要先讓賊學會機關…
如果功到了吧,還得再把宋茜的蓮花簪給了,才能打開匣子。
“要不朕下道旨意,讓宋振威自己獻上來算了。”
“不是我說,無論哪個方法,實施起來的難度都太大了。”
皇帝說的著急,稱呼都變“我”了。
“你想想,宋振威那大嗓門,對著你沈府大門哭爹罵娘的。”
“嘖嘖。”
沈硯卿被噎住,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主要是皇帝模仿的時候有點惡心到他了。
“棘手,不過微臣倒是想了個主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沈硯卿想的是讓薛承安去說服宋茜。
宋振威最寶貝這個兒,能為了宋茜想都沒想過后果就給沈硯卿下藥。
若是宋茜開口要,宋振威一定給。
只是什麼樣的條件,能同時打薛承安、薛婉婷和宋茜呢。
薛家沈硯卿倒是有籌碼在手。
可這宋家啊,還真是沒查出來有什麼貪贓枉法的地方。
唉。
沈硯卿回想到此,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多想無益,不想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青竹。”
“去看看夫人在哪里。”
話說了一半,沈硯卿突然放下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的公文,抬手理了理袍,接著利落地起。
“算了。”
晚霞鋪滿了天空,像是一幅彩鮮明的畫卷。
沈硯卿的影子被拉的細長,他走到半路,上了重新梳洗過的秦暖。
走的有點急,小臉紅撲撲的,前傲人的曲線晃得人目眩神迷。
沈硯卿:“好巧。”
秦暖勾一笑:“沒想到我與大人心有靈犀。”
沈硯卿說會親自接去晚宴,所以秦暖是提前了兩刻鐘,往冰鑒齋去的。
想給沈硯卿一個驚喜。
結果沈硯卿也提前了,兩人就這麼在回廊下面。
秦暖的話音剛落,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栽去。
沈硯卿眼疾手快,一把攬住的腰肢。
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短,秦暖的手下意識抵在沈硯卿前。
隔著料,秦暖發現沈硯卿的心跳快的驚人。
悄悄抬眼去,發現素來從容的首輔大人,耳尖竟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沈硯卿輕咳兩聲,那抵在他前的幾乎快要讓他失去理智。
腦中浮現的,全是對秦暖不合時宜的幻想…
他嚨發,艱難地移開目。
昨夜,他就不該如此,放過秦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