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看 替我去相看裴郎君，可好……
春漸濃，餘寒似水，昨夜一場小雨，又添幾分涼意，縱然屋子裏的熏爐散發著暖意，沈悠然依舊擁著被子不想起。
婢丹若與青禾第三次過來敲門，屋仍沒有回應，兩人只得捧著洗漱的溫水直接進來，走到黃花梨木月門架子床前，拂開低垂的錦帳，瞧見自家姑娘攏著彎眉賴床的模樣，笑著喚道：“姑娘今日不是要陪大姑娘去虹橋邊相看裴家大郎麽，再不起，怕是要遲了……”
大姑娘沈雲姝，才貌雙絕，蘭心蕙質，來京不過兩年，已經名聲在外。
半個月前，裴家老夫人獲封誥命，在府中舉辦茶會以謝聖恩。
沈雲姝在那場茶會中裴家老夫人一眼相中，裴老夫人屬意做自己的孫媳，想將說合給自己的嫡長孫裴懷瑾，只是那時裴懷瑾人還在淩州的同知任上，還有半年才能離任回京。
前日裴家又送來消息，說是不日裴懷瑾就要回京述職，裴老夫人打算趁他回京的這幾日，讓他與沈雲姝提前相看一番。
現下相看姻緣，大都借一場宴會或雅集，兩人隔著人群默契地看上幾眼，若了，自是皆大歡喜，若不，便可當做從未見過，日後也免生尷尬。
只是裴家大郎在京這幾日，委實沒什麽合適的宴會雅集，于是裴家便將相看的地方定在東水門的虹橋上，時間就定在今早卯時三刻，那時天將放明，橋邊人，屆時一人在橋上，一人在橋下，不遠不近的看上幾眼，相看結束後，也不耽誤各自回府用早膳。
現下已近卯時了，想來大姑娘那邊已經妝扮妥當了，可是作陪的三姑娘卻還在賴床。
“姑娘快些起來吧……”
丹若與自家姑娘從小一起長大，雖是主僕，卻也同姐妹，見姑娘長睫，分明醒了，卻犯懶不想起，幹脆坐在床邊，將姑娘直接扶了起來。
青禾適時遞過來浸過水的溫熱帕子，丹若練地給姑娘了臉頰和額頭，才見帕子下那薄薄的眼皮睜開，出朝一樣的眼睛。
“我自己來吧。”沈悠然昏昏沉沉地從丹若手中拿過帕子，胡地往自己臉上抹了抹，白皙膩的皮被這一番作出了幾分紅，略帶著疼痛，沈悠然這才清醒了幾分。
而後從床上下來，打著哈欠由著兩人幫自己穿。
服穿的是湖藍的素錦襦，清爽的襯出碧玉年華的容貌，又不會喧賓奪主，畢竟今日是大姐姐的主場。
履妥帖後，沈悠然讓丹若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隨雲髻，簪了對嵌珍珠的玉簪，連脂也未施，素著一張臉便出了房門。
剛下過雨的庭院泛起清新的味道，沾著雨的海棠花在枝頭的開著，沈悠然方行至院中，便與前來尋一起出門的大姐姐遇上了。
大姐姐今日穿了一件茶白的褙子，裏頭配了淡繭黃的袔子與金纏枝薔薇緞面百疊，盈盈走來時，姿窈然，腰間環佩珊珊作響。平日裏不調脂弄的今日微施澤，淡掃蛾眉，讓那張本就玉淨花明的面容更加出塵。
姐妹倆原本生得有五分像，眼下一個麗雪紅妝，一個素面朝天，倒看起來沒那麽像了。
沈悠然秀眸惺忪，挽過大姐姐的手臂歪在的上，嗅著姐姐上好聞的暗香，黏黏糊糊地撒：“今日我起得這般早，待會兒回來還要補覺，上午的字和紅就先不練了好不好？”
“不好。”沈雲姝寵溺又無奈地看了一眼賴在自己上的妹妹，語重心長地勸，“若我這次姻緣了，留在府中管教你的時日就不多了，你如今也十六歲了，如你這般大的姑娘，都開始學理賬管家了，哪像你琴棋書畫沒一個拿出手的，紅也不會，還總想著躲懶……”
“可是我資質平平，朽木難雕，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太難了。”
“誰說你是朽木？不過是小時候娘親不在邊，爹爹對你疏于管教，才將你養了這般。若是不能好好改正，日後你嫁了人是要苦的……”
沈悠然不以為意：“爹爹是戶部尚書，只要我不高嫁，誰敢給我苦吃？”
沈雲姝擡手了的額頭，站直些：“你莫要以為低嫁就沒事了，那後院的婦人有的是磋磨新婦的法子……”
沈悠然哼哼唧唧地直起子：“那我不嫁了還不麽？”
“一家有百家求，爹爹的份擺在那裏，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沈雲姝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像，唯獨眉眼間仍攏著一團孩子氣的妹妹，嘆了口氣，“不過我與爹爹說過了，日後你的姻緣要過了我這一關才能應允，娘親不在，我這個做長姐總該要替你多心些……”
十二年前爹娘鬧和離，娘親帶著們姐妹倆回了娘家蕈州，爹爹追過去也沒能挽回這段婚姻，和離之後沈雲姝跟了母親定居在蕈州城，沈悠然則跟著爹爹回了京城。
姐妹倆分開十年，沈雲姝于兩年前回到京城，發現小自己兩歲的妹妹被父親和繼室衛氏寵慣得不樣子，在京城的名聲也不大好。
當時趕上長興侯府遣了婦來替自家孫兒林五郎說親，礙于長興侯府的門第，父親和衛氏本想應下這樁親事，還是沈雲姝暫時將父親按住了，而後讓人打聽了一番，得知那林五郎面兒上風霽月，實則邊養著一個貌的通房，十分寵，只等著娶個正室夫人，好將那通房擡貴妾。
長興侯府思量來思量去，便將這五郎夫人的主意打到尚書府的三姑娘沈悠然上。
彼時十四歲的沈悠然，貌如芙蓉初發，腹中卻無詩書自華，純真無腦，一副完全沒心機的憨模樣。
這樣的了侯府，後院的門一關，還不是任人扁圓？
沈雲姝利用父親對自己和娘親的虧欠，勸說父親婉拒了長興侯府的提親，而後也留在了尚書府，專心教導起沈悠然來。
這一教便是兩年，如今沈悠然較之兩年前已經長進很多，但離沈雲姝期許的樣子還差很遠。
沈雲姝有心多留在府中多教導妹妹一段時間，可是裴家的這樁姻緣也是費了些心思選定的，況且已是雙九年華，再耽擱下去，日後怕是也不會再有這麽好的姻緣。
心下思量著這些事，沈雲姝牽著妹妹的手，步履款款往府門走去。
姐妹二人到了門口，繼母衛氏邊的李媽媽已在馬車旁候著了。
見到們，李媽媽微福了福子，客客氣氣道：“大姑娘，三姑娘，夫人原是想陪著大姑娘一起過去的，但是旭哥兒昨晚有些不舒服，夫人只好留在房中照顧小公子，特老奴過來做陪……”
旭哥兒是繼母衛氏的第二個孩子，今年方五歲，前頭還生了個姑娘，名喚雨眠，今年七歲。
衛氏進門那年，沈悠然已有八歲，已經記事的年紀，兩人沒有緣關系，衛氏對沈悠然只有寵，沒有，沈悠然要什麽都給，唯獨這發自肺腑的母，給不了。
而對于沈雲姝來說，衛氏不曾對有任何養育之恩，只是沈雲姝沒有改姓，兩人算是名義上的繼母與繼，故而衛氏也沒有必要陪去相看郎君，遣李媽媽過來已經算是全了臉面。
沈雲姝也不計較這些，對李媽媽道：“媽媽是夫人邊最得力的，既然五弟弟不舒服，媽媽也回去幫著夫人一起照顧五弟弟吧，有三妹妹陪我就夠了。”
大姑娘的聲音清淺溫的，細細聽來，還帶著幾分蕈州那邊吳儂語，但是李媽媽也知，這大姑娘只是看起來，實則是個十分有主見的，既然這樣說了，李媽媽也不多事：“是，那老奴就不過去了，就在府中靜候大姑娘佳音。”
沈雲姝與點了點頭，自婢汀蘭手中接過補妝用的妝奩，拉著沈悠然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轔轔駛去，車廂微晃中，沈悠然伏在大姐姐膝上補覺，不妨臉頰上忽然被什麽溫熱的東西了一下，繼而一陣與大姐姐上一模一樣的香氣便襲了過來。
沈悠然睜開眼睛，瞧見姐姐指腹上沾著胭脂，笑盈盈與道：“這是我昨日人去三春齋買的胭脂，說是用珊瑚制的，旁家都沒有這種胭脂……”
沈悠然瞧著姐姐臉頰被胭脂染出的紅暈，和上的相似，問道：“姐姐上也用這胭脂點的？”
“是啊，好看麽？”
“好看。”
沈雲姝將扶起，給的臉頰和上也塗了一些：“你用著也好看，氣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
胭脂塗好之後，沈悠然又歪著子靠在姐姐的肩膀上，被對方笑著斥了聲“坐沒坐相”也不惱，反正靠在姐姐上就是比自己單獨坐著舒服。
不多時，注意到大姐姐時不時抓撓幾下臉頰，也抿得頻繁，初時還以為因為相看郎君的事暗自張，而後才漸漸覺得不對勁起來。
“大姐姐，你的臉頰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紅？”沈悠然擡起臉來，湊近了些去看，“好像起了些紅疹。”
而後又去看對方的，“姐姐，你的好像也腫了些。”
“是麽？”沈雲姝忙從妝奩中翻出掌大的銅鏡對照，果真見自己的兩側臉頰各起了一團風疹，也紅腫起來。
難怪上妝之後，就一直覺得刺刺的，還以為是自己久不上妝，一時不習慣，現下看來，應是那盒珊瑚胭脂不適合的皮，惹出了紅疹。
“快，把胭脂掉。”沈雲姝拿了帕子，卻是先去沈悠然臉上的胭脂。
沈悠然也反應過來胭脂有問題，于是也趕拿出帕子，往姐姐臉上：“你莫要管我臉上的胭脂了，你的臉才是最要的……”
姐妹倆一通忙，然而沈雲姝臉上的胭脂塗抹的時間太長了，縱使現在掉了，可是紅疹還是起得愈發厲害，上也腫得不像樣子……
沈悠然登時著急起來：“姐姐，你待會兒還要與裴家大郎相看，這可如何是好？”
沈雲姝拿著鏡子照了又照，眉頭蹙一團。
而後又看向臉上并無什麽變化的沈悠然，料想那胭脂對的皮無礙，心中一，忽而有了主意：“好妹妹，我給你上妝，你待會兒便假裝我，替我去相看裴郎君，可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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