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廟會 幕籬下的輕紗被人撥開
羅綺盈目,浮翠晃,裴懷安的眼裏卻只瞧著那朵幕籬下的明月梨花,有一種奇異的覺迅速擊中了他,他呼吸微滯,忍不住朝對方走去。
然而他手中還攥著一只紅鸚鵡,攤主忙喚住了他:“這位郎君,您還沒付錢呢。”
裴懷安低頭一瞧,那只紅鸚鵡正在他手中力掙著,忙將小東西還給攤主,道:“多錢?”
攤主報了價,他拿出銀子遞過去:“這對鸚鵡且先在你這裏放著,待會兒我再過來取。”
“好嘞。”攤主痛快應下。
只片刻的功夫,裴懷安轉頭再去瞧方才的那位姑娘時,卻見書攤前已經沒了白倩影。
舉目四尋,原是那位姑娘繞去了旁的攤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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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然原是陪姐姐過來挑字畫的,可是姐姐眼挑剔,許多字畫都看不上,陪著姐姐挑了好一會兒,委實無聊,剛好瞥見這書展的角落裏竟有一個賣磨喝樂的,不似在前面瞧見的那些泥塑的小佛像,這個攤兒上賣的磨喝樂,以樓臺故事為人塑像,飾以通草羅帛、金銀珠翠,小小的人兒倚靠在雕花木料做的欄桿上,栩栩如生,非常。
沈悠然拉著姐姐過去瞧,一問價錢,最便宜的也要三兩銀,貴的要十兩銀。
難怪這攤兒前人,原來都被這高價嚇跑了。
姐姐不肯給買,說是買了磨喝樂,餘下的錢就不夠買字畫了。
可沈悠然實在喜歡這攤兒上的磨喝樂,賴在攤兒前不肯走,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也不貪心,既沒挑最貴也沒挑最漂亮的,只挑了一個最合心意的,一手指著那磨喝樂,一手去扯邊人的服,練地撒起來:“我想要那個,才五兩,給我買嘛……”
原以為還磨上一會兒姐姐才肯給自己買,沒想到下一瞬,便見一只竹玉似的手遞給攤主一塊碎銀,而後便將方才挑中的那個磨喝樂拿起,轉而遞到的面前。
“喏,給你……”
不對呀。
這不是姐姐的手,也不是姑娘家的聲音。
沈悠然怔怔地順著他手往上瞧,赫然瞧見一張獷兇悍的儺面,嚇得一,往後退了幾步,偏又不小心又撞到了後來往的行人,惹得子不穩,踉蹌著要摔倒。
一只修長的手臂過來,及時扶住了的後腰。
“抱歉啊,嚇到你了。”嗓音清冽,餘音微佻,應是個年紀不大的男人。
“沒、沒事……”
裴懷安扶站穩後,便收回手來,想著將自己臉上的儺面除去,可不待他將面解下來,對方卻似驚的小鹿一般,轉就要跑。
他只好先放棄解開面,再次手將人捉住,攥著的手腕,將方才挑中的磨喝樂塞給:“你忘了拿這個。”
沈悠然面如塗丹,得只想快點消失在這個人面前:方才竟然對著一個陌生男人撒,委實丟臉死了。
掙著自己被箍住的手腕,推拒道:“謝謝,不過我不認識你,不能要你的東西。”
“小爺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對方執意給,語氣多了幾分固執,“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沈悠然縱然看過許多話本子,知曉許多男之間的故事,但大庭廣衆之下被陌生男子拉扯著,一點也沒有覺得像是話本子裏描述的那般浪漫。
且鮮與外男接,頭一次見這種狀況,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滿腦子只想著找姐姐:“我姐姐有錢,我過來把錢給你,你快放開我……”
四張,尋找姐姐的影,不妨幕籬下的輕紗被人撥開,驚懼地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你……”
方才驚鴻一瞥,只約莫瞧了個大概,不過這雙眼睛他是記得的,只是這雙眼睛不複方才的淡然,而是充滿了驚恐和防備,帶著幾分無措,睫地看著他。
愈發我見猶憐。
他心底一悸,又得寸進尺地扯下了的面紗。
一張緋紅的小臉就這樣毫無躲藏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漂亮。
對待漂亮的姑娘,裴懷安向來大方:“不必你姐姐過來,小爺我有的是錢,我既說送你,你安心收著就是……”
而然再如何大方,也改變不了他孟浪的行徑,沈悠然惱于他的冒犯,又聽他一口一個“小爺”,言語間盡是飛揚輕佻,想來是個輕薄舌、浮浪不經的登徒子,愈發不敢要他的東西,萬一被他纏上了……
于是狠狠地瞪著他,試圖證明自己不是好招惹的:“都說了不要,你怎的聽不懂人話……”
餘忽然瞥見一個悉的影,轉眸瞧去,憑著對方高大的量和悉的著,辨析出對方是早上與在天王殿後面相看過的梁家六郎。
因著相距有些遠,看不清楚梁六郎的表,但卻見他邊的梁夫人搖了搖頭,與他說了些什麽,母子兩人便轉走了。
不難猜出,他們母子一定是誤會了與眼前這位男子的關系,以為也是個雲心水的人,才失的離開了。
冤枉啊。
又氣又惱之下,使勁推開了眼前的男子,提著子飛快跑開了。
“哎你跑什麽嘛?”裴懷安還未來得及問的芳名呢,對方就跑進了擁的人群中。
他掂了掂手中沒有送出去的磨喝樂,雖有些憾,但也沒再糾纏下去:罷了,有緣總會再見面的。
沈悠然跑到一棵懸掛著字畫的大樹後面,躲了好一會兒才探出頭去,見那個戴面的男子沒有追來,才心有餘悸地松了口氣。
而後又在人群中尋到了姐姐的影,戴著幕籬的姐姐左右張,輕紗隨著張的作波著,顯然也在找這個妹妹。
沈悠然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番,沒再瞧見那個登徒子的影,才跑出去找姐姐。
“你去哪兒了,我方才……”沈雲姝正要責備跑,卻被沈悠然打斷話語。
“姐姐,我方才遇到登徒子了,這裏不宜久待,我們快回家吧。”
沈雲姝聽著妹妹泫然泣的話音,儼然餘驚未消,便也不再多言,字畫也顧不得買了,拉著妹妹的手就往寺廟外走去。
寶馬骎骎,車轆轆,車廂中,沈悠然抱著姐姐的手臂,委屈地與道出了方才遇到登徒子的始末,以及與對方推攘拉扯時被梁家母子看到的事。
“真是倒黴,梁夫人與梁六郎肯定是誤會我了,我要去找他們解釋清楚……”
沈雲姝聽罷心裏又後怕又懊悔,那會兒在磨喝樂的攤兒前,妹妹執意要買那雕飾巧的磨喝樂,本想著去旁邊盡快挑一副字畫,若有剩下的錢就回來給妹妹買,沒想到途徑一個書攤前瞧見了一本罕見的古籍,買下之後又繞去字畫攤兒上,耽誤了回去的時間,人聲鼎沸之中,一時沒有察覺,妹妹竟被一個登徒子纏上了。
“解釋的事,回頭讓父親出面就好,你也了驚,不必親自過去……”
姐妹二人回府之後,待傍晚父親回來,沈雲姝便將今日的事盡數告訴了父親。
沈廷瑜與梁父同朝為,次日下朝之後,與梁父心照不宣地走在了一。
梁父原是了夫人的囑托,要與沈廷瑜作罷兩個孩子的親事的,沒想到聽沈廷瑜這一番解釋,才知昨日是自己的夫人和兒子誤會了人家姑娘。
不過誤會雖然消解了,但是親事還是黃了,梁家雖然表面相信了這個解釋,但是究竟是確有誤會還是事後找補,他們也不好判斷,索就不要這樁親事了。
而沈廷瑜這邊,亦覺得自家兒被登徒子冒犯,那梁夫人與梁六郎但凡留在原地多看一會兒,便能看清楚沈悠然陷囹圄,困無門。他們倒好,轉就走,害得自己兒了那麽大的驚嚇,幸而最後沒出什麽大事……
梁家這樁姻緣不,讓沈雲姝心裏愈發自責,倒是沈悠然沒心沒肺的,一點也不覺得憾,甚至因為不用那麽早嫁人而傻樂了好幾天,連帶著將那個登徒子帶來的不快也忘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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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天貺節,本不是什麽重要的節日,但是裴家那邊還是送來了節禮,足顯他們對即將嫁過去的沈雲姝的重視。
天貺節之後便是裴老夫人的壽辰,沈府作為未來的姻親,自然也收到了裴家的帖子。
壽宴那日,沈雲姝帶著自己親手繡的香囊,與繼母衛氏一同赴宴。
沈雲姝一直沒有將自己定親的事告知親生母親,為的就是防止繼兄陸翊得知後會來攪這樁親事,不過算算時間,母親與繼父他們應該也要抵達京城了,幸而與裴家大郎的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不然真怕那位繼兄過來之後會從中阻撓……
馬車在裴府門前停駐,沈雲姝與衛氏一并下了馬車,裴老夫人邊的蔣嬤嬤早早立在門口候著,見們到來,笑融融地將兩人迎了進去。
裴老夫人的壽宴安排在府中的花廳,因著老太太今年是整壽,除了遠在淩州不能擅自離任的裴懷瑾,和在泉州碼頭忙著做生意的三老爺裴遠舟,裴家闔府上下和其他幾支的親戚朋友能來的都來了,五間花廳坐得滿滿當當,沈雲姝這個未來嫡長孫媳的到來,自是十分惹人注意。
甫一進去,花廳裏便有無數目帶著或明或暗的打量落在自己上,沈雲姝淺低了睫,穩住心神,徑直走到徐老夫人邊,兩手置于前,朝老太太行了萬福禮,又送上了自己親手做的禮,而後由老太太引薦著,向同桌的祝氏,也就是自己未來的婆母,以及其長輩見了禮。
老太太左手邊還空著兩個位置,是給和繼母留的。
酒好花新,壽宴開始後,花廳歡聲笑語,賀聲不斷,落在沈雲姝上的目漸漸了,雲衫婢穿梭在廳堂之中,頻傾壽酒,眷這邊喝的是果酒,淡味香,沈雲姝喝了幾杯,心神漸漸放松下來,噙著笑意安靜地聽著桌上一衆長輩聊天。
不過未來婆母的不大好,宴席過半,便婢扶著回去休息了。
一走,便有人隨口問了一句:“今日怎的沒見大嫂邊的孟丫頭?”
說話的旁支的一位夫人。
裴家二房夫人答:“那孟家姑娘前日就走了,回老家待嫁去了……”
“孟丫頭的親事也定了?定的是哪家的郎君?”
“長興侯府的林五郎……”
沈雲姝原本醉陶陶的,倏忽聽到長興侯府林五郎的名號,不由想起,這林五郎不是兩年前曾經上門求娶過三妹妹的人麽?當時著人打聽到林五郎邊有個十分得寵的通房,擔心三妹妹嫁過去委屈,才讓父親拒絕了林家的提親,時隔兩年,原以為那林五郎早就娶妻了,不曾想竟到現在才定下親來,而且求娶的還是未來婆母邊的人。
而那位孟家姑娘,沈雲姝雖未見過,但也知道自己未來婆母前有這麽一位姑娘,沒想到竟答應了那林家五郎的提親,但願那林五郎已經改好,日後不是寵妾滅妻的主兒。
“大嫂那般喜歡孟丫頭,我還以為會將孟丫頭嫁給自家兒郎呢?”話音才落,那人便被裴老夫人悠悠睇了一眼,于是忙改了口,“我說的是你們三房的七郎,七郎與那孟姑娘也算是年齡相當……”
實則們都知道,當初祝氏是想將孟家丫頭嫁給自家兒子的,後來老太太看中了沈家大姑娘,才不了了之。
二房夫人見氣氛有些尷尬,忙笑著圓場:“說起來,小七那孩子怎的還沒來?聽說那孩子給老太太準備了一份神的壽禮,藏在屋子裏不給旁人瞧呢……”
衆人便又打趣起這位三房的七郎來,這位十六歲的年郎紈绔的名聲在外,沈雲姝多也聽說過一些。
正說著,忽見一道淺黃的影躍進花廳,轉眼間便來到們這一桌前。
沈雲姝不免擡頭看去,見是一位穿蘇繡對襟半袖袍,墨發高束的年郎,生的玉貌清揚,意氣發,偏一開口,語調略顯恣意,想來便是方才長輩們口中調侃的裴家七郎。
此時他正提著個鳥籠,裏面的橫木上站著一對發鮮亮的紅鸚鵡,被他用草梗逗了逗,便爭先恐後地說起吉祥話來。
“老太太吉祥!”
“老太太福壽康寧!”
“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鸚鵡學舌,雖然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句,但還是逗得老太太合不攏,寵溺地看著幺孫:“你這小猢猻,慣會鑽營這些東西……”
一桌子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滿桌都是長輩,唯獨一個年輕的姑娘,自然引得裴懷安的注意。
他轉眸一瞧,倏忽愣住:“是你啊!”
沈雲姝一怔,面疑。
他的目在的面上逡巡一遍,旋即眉宇微皺,似有些失:“哦,不是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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