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殿下,白天宋遙一醒,就有一封信送了出去。”
沈昭予頭都沒抬,一目十行,飛速在心中核算織造局的賬冊——這是傍晚秦知期派人送來的,什麼都沒說,只了一本賬冊給他。
宋氏的織生意不歸秦知期管,也不知他是從什麼渠道獲得的賬冊。
江行盤坐在梁上,頭靠著柱子,若有所思。
“雖醒了,但人中風,握筆都發抖,信……誰寫的?”
一張薄薄的信紙夾在指尖,江行舉高手,抖了抖,喃喃念道:“春遲來,冰難破,等來月。”
就九個字。
看不太懂,但肯定不是替白氏求的信。
想想也是,白氏人都被休了,二房這一招斷尾求生,干脆利落,顯然不似表面上那般懦弱無能。
這個宋二爺,怕是和那位宋二小姐一樣,都是個深藏不的主。
“宋遙的中風多半是在掩人耳目。”
“信很顯然是寫給故舊看的,容是機,不可輕易被外人窺視。宋繁實在不像是會說謎語的人,至于那位二小姐,就算如今能說得上話,以前也不能,這封信也不會出自手。那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宋遙,錢氏。
縱觀二房上下,也就只有這兩位,有理由與外頭“里應外合”。
“最終還是落到這對母子上。”江行搖頭嘆道,“殿下真乃先知卓見,早在府時便察覺出那二人心里有鬼。”
幸好沈昭予的多疑作祟,早早想好各種應對之策,一直派人暗中盯著。若非如此,他們想挖出二房的底,怕還得多花幾日功夫。
主僕倆一個埋頭狂算,一個自問自答,互不干涉,十分和睦。
直到四更天,沈昭予才將厚厚的一沓賬冊合上,放到一邊。
細微的聲響令江行陡然清醒。
睜眼那一刻,眼底的困倦便消散了,一雙眸子亮得驚人,清澈的瞳中映出與他純良的外表迥然不同的銳利。
他翻下梁,站姿拔,垂著頭,將信恭敬奉上。
男人接過信,只掃上一眼,便看其意。
他言簡意賅道:“信是送給劉榮元的。”
江行一愣,“送到刺史府?”
劉榮元,越州刺史。
春遲來,冰難破,是在說“趙魚”。
冰水難化,魚難網。冰層太厚,除不掉,他拿“魚”無可奈何。
因為有趙魚的妨礙,導致他的原定計劃一推再推。
推到何時才能有轉機呢?
——等到來月。
“這是宋遙的搪塞與告罪。”
宋遙靠不住,被耽誤了事的大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誰都知道,懷王殿下與大理寺的人都來了江南一帶。
此時最忌徒生變數,趙魚顯然就是整個越州城中最大的變數。
甚至等不到來月,只等這信送到時,那些人便會有所作,計劃著除掉他這條搗的魚。
沈昭予笑了笑,將信扔回去,“照常送去,莫讓人起疑,本王等著他們出招。”
江行心道,這回可得警惕些,
不能又被人背後捅刀子。
“您既已有安排,龍三的命可還要留著?”
信是江行從一個龍三的山匪手里截獲的,龍三骨頭,什麼都沒說,江行等人不擅刑訊,空有一膀子力氣。
可審訊一事,有力氣可不行,什麼都沒問出來,倒把人打死了,那才是得不償失。
“龍三。”
沈昭予冷笑一聲。
江行不準這一聲笑,試探道:“這個龍三就是當初在安濟寺山下攔截大小姐的山匪頭領,他被您瞎了一只右眼,還敢跟著宋遙做事,可見他們關系切,連送信這種要事都讓他做,要麼是宋遙手里沒有別人可用,要麼就是這個龍三是心腹,至關重要。”
江行猶豫片刻,說道:“您當初放虎歸山,不追查其下落,除卻為了麻痹二房,令其松懈,二則也是為了今日好一網打盡吧?”
這是他們殿下一貫的風格,喜歡謀定後,一網打盡,省時省力,干脆利落。
沈昭予一挑眉梢,“不錯,猜得很對。”
江行不好意思地撓頭笑了,心道婚也有好,總覺得近來主子的脾氣被磨得,變得不可思議的好。
對于每顆棋子如何擺放,沈昭予心中都有數。他簡短代幾句,便擺擺手,命江行退下。
將書案清理干凈,各歸各位,擺放整齊,沈昭予才回房睡下。
第二日清晨,宋星糖醒時,枕邊已不見人。
沈昭予早出晚歸,忙一整天,回來還要指導宋星糖的功課,等顧完這頭,哄著人睡下,他回到書房時,已經過了亥時。
先理秦知期送來的賬本,再批復自己這邊的公務。
天又亮了。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鐵打的人都不了。
他不能罵宋星糖,還不能罵秦知期嗎?
沈昭予頂著一雙青黑的眼睛,將秦知期堵在門里。
他一拳捶在門板上,冷冷道:“秦大管家,你每日送一本織造局的賬冊,是何用意?你把自己該管的事都扔給我,現在又從別人那搶活來榨我,我看你不是怕我跑了,你是嫌我還沒累死!你們家那個耿建的掌柜呢?他難道不是真正管著織造局的人?他是傻了還是死了,需要你幫他干活?就算你想奪耿掌柜的權,你自己上就是了,非扯上我?你不認字還是不識數,賬本不會自己看?真拿我當驢使?”
秦知期:“……”
好氣口,都不,這就是習武之人的底氣嗎?
秦知期偏頭看了一眼沙包大的拳頭,後撤一步,退回屋里,朝對方手讓坐,“姑爺,息怒,有話好說。”
沈昭予沒法好話好說。
他早知道秦知期用心險惡,卻沒法不往圈套里鉆。
早上的時候,江行看他走路發飄,沒忍住問他:“那賬本您不看不就行了?反正知道肯定有問題。”
沈昭予答曰:“活兒就在眼前,豈有不干之理,看著礙眼,不理干凈太難。”
秦知期看了他的子,將他狠狠拿。
沈昭予想想就來氣。
房門關閉,兩人“槍舌劍”地進行了一場會談。
沈昭予再從門里出來時,面上仍帶著怒氣。
秦知期久久坐在椅子里,著茶盅的手不住發抖。
管事擔心出事,到近前上下打量,憂心忡忡,“您還好嗎?姑爺……打您了?”
秦知期搖搖頭。
嘆道:“他竟都知道。”
管事大驚,忙去將門關死,“您說什麼?!姑爺知道?!”
秦知期想起男人臨走時,不耐煩地撂下的話——
“我知你早想把宋府的蛀蟲都清掉,你見我不怕得罪人,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慌不擇路。這般不穩重,不冷靜,但凡出一點紕,就是將把柄往人手里送。”
“你當我不清楚賬本里有貓膩?不知道宋府有人與朝廷勾結?耿建有問題,我一眼就看了出來,不用你這般拐彎抹角,每日送一本來提醒暗示我。”
“你既然投鼠忌,想要顧全大局,那這個頭烏你就給我當到底,繼續不看、不聽、不說,還當不知道。”
“就像李夫人臨終前叮囑你的那樣——別查。”
秦知期瞳孔驟,驀地站起,險些將茶壺掀翻。
他聲音抖:“你,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是朝廷的人!”
“我是你爹,還不跪下喊人。”
秦知期:“……”
沈昭予眼微挑,嗤笑道:“你家夫人剛過世時,你不是裝得好好的?一副糊涂蟲、想要攀附二房的樣子,讓人看了都來氣,卻比你現在順眼的多。”
“心思藏不好,就別往人前湊。”他警告道,“若劉榮元察覺不妥,我可要問你的罪。”
“……”
秦知期一把將茶盅攥掌心,長長出了一口氣。
他轉頭向房間的角落,心供奉的靈牌上。
“夫人,您一直盼著的人,終于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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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予罵完人,通舒暢,心甘愿地繼續為宋氏當牛做馬。
披星戴月回到霜星院時,宋星糖搬了個馬扎,正坐在院子正中間。
從前還需要調整緒,偽裝出笑臉來,如今卻不用,看到心自然變好,角上揚,愉悅的覺頓時掩蓋掉一疲憊。
他加快腳步,朝走去。
也從小板凳上起,沖著他奔來。
小歡快的影映在黑瞳之中,的笑容足以一切,令心變得安寧。
沈昭予停在原地,張開雙手,穩穩接住了飛來的小炮彈。
“魚魚!你回來啦!”
子輕盈的擺被風吹起,與他的袍子在一。
懷中充盈那瞬,心底思纏綿織,一沖襲上心頭,再難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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