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接到陸霽塵看過來的眼神, 歲櫻心髒倏然收。

車窗玻璃雖然開著，可兩人說了什麽，卻聽不清楚, 只聽小叔說了什麽人, 什麽麻煩......

眼看陸霽塵收回視線, 歲櫻把腦袋往窗邊挨近。

路邊時不時有鳴笛聲轟進耳朵, 將那本就聽不清聲音更是卷得微乎其微。

天吶，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麽呀！

歲櫻急得兩只小腳都忍不住地跺在腳墊上。

耳朵還拼命豎著的時候，只見陸霽塵轉過來。

“噯, 老陸——”

陸霽塵已經走到車邊, 拉開車門後，他才看過去一眼，一聲“走了”讓沈確言又止。

回去的路上, 歲櫻時不時扭頭看, 開車的人卻目毫不偏轉。

歲櫻像是揣了只小貓在心裏, 心髒都要被撓破了。

“陸叔叔。”實在憋不住了。

陸霽塵依舊目視前方：“嗯？”

“你和小叔......”歲櫻一雙試探的眼睛定在他影掠過的側臉上：“你們都說什麽了？”

“他說讓你晚上回去收拾行李, 明天來接你。”

歲櫻嗓子眼一噎，在陸霽塵看過來的時候，聲音陡然拔高：“你、你答應了？”

陸霽塵朝笑了笑, 沒有立即回答。

歲櫻揪著前的布, 氣惱沈確的同時，委屈又無措。

還跟打包票呢！

還信誓旦旦說兩人是兄弟, 關系鐵，這下現原形了吧, 就會說大話！

心裏碎碎念的同時, 噘得老高。

陸霽塵再度扭頭看的時候，被的表逗笑：“不想跟你小叔住？”

都這樣了, 他還笑！

歲櫻側過臉，剜他一眼：“想啊，當然想，那可是我小叔！”

話音裏的氣都要沖出車廂頂了。

陸霽塵含笑嘆氣：“我猜也是。”

歲櫻差點被他的話噎住。

這人的大腦是直的嗎，都聽不懂好賴話！

要不是看在他開車的份上，歲櫻都想去錘他兩拳。

重重地哼了聲：“是什麽是，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嘛？”

見他半晌不說話，歲櫻把臉轉過來，子也轉過來。

“你就這麽狠心，是不是？”

這話就說的沒良心了。

陸霽塵問：“我怎麽狠心了？”

歲櫻氣得鼓起兩腮：“他大忙人一個，你還把我丟給他，不是狠心是什麽？”兩下一扁，聲音開始中氣不足：“白喊你這麽長時間的叔叔了！”

說完，子一轉，後背重重靠回椅背裏。

或許是所有的期待落了空，又或許越說心裏越委屈，鼻子開始發酸，淚腺也開始發脹。

不過一個眨眼，眼淚立馬撲簌了下來。

可自尊心又強，手背一，氣鼓鼓地說：“別想把我當皮球的踢來踢去，我晚上就搬走，你們誰我都不麻煩！”

話音落地的後一秒，車子也打了雙閃在路邊停下。

陸霽塵轉過來，聽得出鼻音發重，剛剛餘裏也看見眼淚的作，他跳過明知故問的是不是哭了，而是問。

“搬去哪？”

歲櫻一個眼神也不給他：“要你管！”

“搬去哪？”他又問一遍，但這次的音調和剛剛明顯不同，聲音沉的像天邊撥不開的濃濃絳霧。

認識他到現在，歲櫻還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慢慢轉過臉來，不可置信的同時，角開始往下撇：“你在兇我嘛？”

那聲音、那表，別說他回答說是，就好像沉默都會為讓眼淚決堤的一稻草。

陸霽塵微微愣了一下，“沒、沒有，我兇你幹——”

晚了，他話還沒說話，就看見豆大的兩滴眼淚從眼瞼滾了下來。

這次，陸霽塵是真的愣住了，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個語氣的不對就把惹哭。

他怔在那兒，看著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滾，可他卻無措的，手也不是，腳也不是。

手過去又收回來，一連了好幾張紙巾再遞過去：“別哭呀！”

不說還好，越說，眼淚得越快。

歲櫻也不用手遮臉，就這麽讓自己的眼淚堂而皇之地掉在他視線裏。

在陸霽塵的記憶裏，自己從未把那個孩子弄哭過。

可面前這姑娘，卻實打實的在他面前哭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醫院，他給買了副拐杖，因為，說從沒誰對這麽好過，所以哭了。

第二次是在家，在樓上，在原本他住的臥室門口，說怕鬼，撲到他懷裏，眼淚蹭了他一頸子。

第三次是幫取快遞的那天中午，問他是不是生的氣。

第四次，就是現在。

認識也不過三個星期，二十多天，他就把弄哭了四次。

且不說次次都是他的錯，可多多都與自己不了幹系。

陸霽塵沒有哄人的經驗，除了一遍遍地說著【不哭了行不行】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新鮮的詞。

一邊哄著一邊又解釋：“真不是兇你，這麽晚了，你說你能搬去哪？萬一你有個什麽閃失，我要怎麽跟你小叔代？”

歲櫻噎著，話連不句：“你、你都把我、把我扔給小叔了，以後、再、再也不用、跟他代了！”

給的紙巾，也不接，陸霽塵只能親手給蘸眼淚，也不知淚腺怎麽就這麽發達，不盡，還越越多。

他聲音無奈：“我這不是沒答應嗎？”

噎聲驀然止住。

歲櫻紅著眼看他，眼睫上綴著眼淚，微張的更是一一的。

陸霽塵被這閥門似，說止就止住的淚腺弄的失笑。

歲櫻打了個哭嗝：“你、你沒答應？”

“怎麽答應？”陸霽塵又了張紙巾，蘸了蘸掛著淚的眼睫：“吃飯的時候你也聽到了，他朋友現在也住他那。”

得到了他確切的答案，所有的理由都了歲櫻的借口。

“住就住唄，我又不和他們一個房間。”

泣聲很快止住，只有音還有哭過的痕跡，啞啞的，聽在耳裏，帶著幾分嗔的味道。、

陸霽塵有些苦笑不得：“聽你這意思，是真的想過去和他們一起住？”

歲櫻惱了他一眼：“如果你真舍得的話......”

“剛才不還說我狠心？”

歲櫻沒說話，視線落到他手，被眼淚沾的紙巾團，沒丟，還窩在他掌心裏。

看在眼裏，有一種著心髒的麻。

如果他的不是紙巾，也不是的心髒，而是......

歲櫻臉一紅，忙轉過坐正。

陸霽塵還保持著姿勢，側著看：“剛剛說要搬走，是準備搬去哪？”

這人真會窮追不舍。

歲櫻扁了扁：“宿舍唄，我還能去哪？”

“搬過去之後呢？”陸霽塵揪住這話題不松：“怎麽睡？飛上去？”

歲櫻惱他一眼：“我打地鋪不行啊？”

聞言，陸霽塵眉梢一挑：“這倒是個好辦法，”他笑：“今天太晚了，明早送你——”

“陸霽塵！”

陸霽塵眼角一瞇：“現在都這麽大膽，開始直呼我名字了？”

歲櫻嗓子裏噎了幾秒，被他惱紅的臉說變就變。

“哥哥，哥哥，”鑽了空子，像只得逞的小狐貍，笑的一臉狡黠：“喊哥哥總行了吧！”

陸霽塵含笑嘆氣：“別喊daddy就行。”

daddy......

歲櫻角溜出壞笑：“那可說不準，萬一哪天你把我弄哭了......”

陸霽塵不是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不會聯想到所謂的“哭”會是腦海裏的氣籲。

他坐正回去，“接二連三的把你弄哭，我還是不是人了？”

“偶爾不當回人，也不是不可以......”

聲音低的只有自己才能聽清，陸霽塵把臉偏了幾分過來：“什麽？”

歲櫻自然不可能再重複給他聽，瞅了眼那只靠近過來，被昏黃燈斑駁了出碎影的耳朵，好想往哪裏吐一吐屬于的氣息，可是又只能忍住，咕噥著：“聽不清算了。”

陸霽塵回正，看了他一眼，笑：“晚上吃飽了嗎？”

怎麽可能吃不飽，單獨給點了那麽多的好吃的。

想起那甜到有些發齁的紅糖糍粑，他一夾就給夾了四塊還是五塊，吃的到現在還覺得嗓子裏膩膩的。

歲櫻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自己吃不喜歡吃的東西的人，只不過今天是被他額外點餐的舉到了，而且還是他親手給夾的。

當然，這件事不能完的原因不能t怪他，他已經從生活細微裏觀察到很多的喜好，那些沒觀察到的，覺得可以親口告訴他。

“哥哥。”

車子已經駛回車道，陸霽塵皺眉失笑：“這稱呼不準備改了？”

歲櫻眼尾往他那邊斜：“你別打岔。”

陸霽塵不說話了。

“其實我吧，也不是一點辣都不能吃，只不過現在是因為腳傷不能吃。”

這件事，陸霽塵已經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

沈確就算再想就著他友的喜好，也不可能一點都不顧及，那家夥還沒那麽顧此失彼。

“我知道，”陸霽塵說：“你小叔說了，你是個無辣不歡的主。”

但是當時否認了呀。

歲櫻低下臉：“也沒他說的那麽離譜，就是能吃一點辣而已。”

陸霽塵點了點頭：“但是沒那麽吃甜，是嗎？”

歲櫻扭頭看：“你知道？”

陸霽塵角勾出淺淺弧度，沒說話。

歲櫻不懂了：“那你還一個勁的給我夾那紅糖糍粑，還淨撿糖最多的？”

“懲戒。”

歲櫻聽得糊塗：“懲戒我什麽呀？”

陸霽塵沒有去看滿是疑的臉：“當初是誰哭著給我打電話，說自己被辣哭的？”

歲櫻：“......”

“那你用辣懲罰我就好啦，幹嘛用甜的？”

在他不知道不吃甜的況下，這算哪門子的懲戒。

車廂裏安靜的只能聽見著車而過的風聲，很快被突如其來的三個字打碎——

“舍不得。”

他大概不知道這三個字帶來的沖擊力。

語速平平，神淡淡。

如海浪。

不，更像海嘯，洶湧地席卷、拍擊著的每一。

歲櫻聽見自己腔下的轟鳴，在安靜的車廂裏，連自己都覺得吵。

可是他又說：“而且你現在也吃不了辣，真用辣來懲戒你，那我什麽人了？”

歲櫻激不已的心漸漸落回沉穩的起搏。

這種平複不是因為他剛剛那句解釋。

是滿足後殘留的歡喜，依舊沉寂在他剛剛說的‘舍不得’中。

或許喜歡一個人真的會在對方的一言一行中找糖吃，可真的在他上嘗到了甜。

不會覺得膩，剛剛好的甜。

但是很快，陸霽塵又問：“冰淇淋不也是甜的嗎？”

歲櫻說：“那不一樣。”

就好像吃辣，有的人的確不能吃辣，但對某一樣自己很喜歡的東西，會自發的沖破底線。

陸霽塵回一眼：“你知道這什麽嗎？”

當然知道。

“你想說雙標，是不是？”

陸霽塵笑了笑：“但是很合乎理。”

車子很快開進小區，陸霽塵把車停進車庫。

把從副駕駛扶下來的時候，陸霽塵問：“明天周六，中午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飯？”

“當然要啦，”歲櫻想都沒想：“上次我都答應爺爺了。”

“對了，”突然想起來：“我上次給你串的手串呢？”

“在我那呢。”

這事他一直沒問，今天正好提，陸霽塵便作隨口：“怎麽想起來送我手串這種東西？”

“你不喜歡啊？”歲櫻歪頭看他。

倒是談不上喜不喜歡，他垂眸笑了聲：“就是覺得該是你們孩子戴的東西。”

歲櫻看著他往車尾去：“照你這麽說，那項鏈戒指也只能孩子戴嘍？”

伶牙俐齒。

陸霽塵把椅從後備箱裏搬下來，撐開，推到面前。

“你倒是會舉一反三。”

“那你說我反的對不對吧？”

“對！”陸霽塵無奈：“坐下，推你回去。”

每次歲櫻坐在椅上，總喜歡後仰著臉看他。

不知是不是他五生得太好，無論什麽角度看都近乎完。

歲櫻一邊欣賞著他那張倒立在眼睛裏的盛世，一邊說：“那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你不許弄丟了！”

陸霽塵低頭看：“知道了。”

“還有，”還沒說呢，歲櫻就抿笑了：“明天去爺爺那，你記得給戴著。”

陸霽塵皺了皺眉：“為什麽？”

歲櫻不告訴他原因：“反正你戴著就好啦！”

面對滿眼的笑意與期待，陸霽塵有些不願卻也無計可施，只能無奈的點頭。

回到家，兩人互道一聲晚安後就回了各自的領域。

陸霽塵拿著睡去了衛生間。

歲櫻則是站在床尾，猶豫了好半天，最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藏在床底的快遞盒給撈了出來。

拆呢，還是不拆呢？

坐在地上，兩呈四十五度的角剌開，盯著那棕的快遞盒，開始陷無止境的糾結裏。

長達半個小時的心裏鬥爭結束，理智終于戰勝了，長長吐出一口氣，把箱子往空的床底一推！

快遞不拆就要找別的事來分散注意力。

洗完澡出來，歲櫻去書房找了本書，是陸霽塵之前留在書桌上沒有收起來的。

其實更想看他寫的書，可惜要爬梯子。

明天還要去他爺爺家吃飯，可不想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可是看書真的需要靜下心來，一行字還沒看完，那聲“舍不得”突然就湧進了腦子裏。

鋪天蓋地的，連帶著把今晚他和在餐廳裏、車廂裏發生過的一切都一點一點地回味了一遍。

最後又回到那句“舍不得”......

歲櫻覺得自己快要魔怔了。

下的痘痘剛好，絕對不能再熬夜失眠了。

啊！

差點忘了，還沒和小叔道謝呢！

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點。

時間不算太晚，那兩位又剛坐了一天的飛機，想必不會這麽急切的一回家就膩歪。

不過歲櫻還是把通話改了短信形式。

歲櫻：【小叔，沒打擾你吧？】

也不過幾秒，沈確的短信就回過來了：【高興了？都開始主理我了。】

歲櫻一邊打字一邊樂：【哪的話，我一直都很主在理你好不好？】

沈確：【得了吧，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看你對那個叔叔可比對我這個叔叔要親多了！】

歲櫻：【我怎麽聞到了酸味呀？】

沈確：【我至于？我侄多個人疼，我高興還來不及！】

原來作為旁觀者，他也能看出陸霽塵很疼呀！

歲櫻角都要咧到耳了：【那你以後有的高興了！】

沈確：【看出來了，真疼你的，比疼他那個親侄還疼！你這丫頭，可以啊，哄人的技見長！】

歲櫻不樂意聽這話：【什麽哄，人家疼我對我好，那是發自心的好不好？】

沈確忍不住打擊：【他什麽人我還不了解，但凡你沒用手段，你以為他對你和對別人能有什麽區別？】

是這樣？

歲櫻回想著這段時間以來，用過的手段。

哭算嗎？

騙他說有鬼撲到他懷裏算嗎？

故作生氣想讓他多哄哄又算嗎？

歲櫻眼睛陡然一亮：【小叔，他是不是特別吃啊？】

沈確：【吃不吃不知道，但是不吃。】

那就是吃呀！

歲櫻兩眸一轉，屏幕上彈出一條信息。

沈確：【我勸你歪心思啊，他這人心細著呢，捉弄人的事，你別再幹了，聽見沒有？】

手機被可憐兮兮的扔在了床上，而床上的人已經溜到了樓下。

上次買的串珠已經用了大半，只剩一些不算可的深。

但這正合歲櫻的意。

他給陸霽塵串的那串手鏈，用的是褐的珠子，但是首尾兩顆是黑。

歲櫻把首飾盒拿上了樓，從裏面找出另外三顆黑，對著燈仔細地看，能看見裏面藏著金的字母，很細很細，不易發現。

和送給陸霽塵的那串一首一尾的兩顆黑不同，歲櫻給自己串的這串，三顆藏著他名字首字母的黑珠子是連在一起串在手串中間的。

串好之後，歲櫻直接戴在了手腕上，白的手腕對著床邊的落地燈照了照。

白天眼幾乎不可見的，此時被巖漿般的黃一照，所有的都攤在了眼底。

怎麽都沒想到，那串藏著暗的手串，此時正被陸霽塵圈在指腹上。

天花板的燈關了，只留一盞氤著半圈昏黃的落地燈。

他眸頓住，盯著食指指腹上的兩顆黑串珠。

【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