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青娥便是這麽被請到了馮家正堂，是春去請的，一路眉弄眼地講明了前應後果。青娥明白過來，合著是要做證人指證黃瑞祥。

忽地將腳步頓住，不大想摻和進去。

“春姐姐，指證的也不是什麽彩的事，要我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他黃大人仗勢欺人，對我行不軌，這實在是抹不開口。”

春上帶著任務，曉得難做，但也要為自己打算，“青娥，咱們老夫人待人最慷慨，絕不是你白來一趟，最次……最次也有五兩銀子。”

比個五，堅定地點點腦袋。

青娥聽後更委屈了，“我是缺那五兩？”眼見春急了，又不願道：“我是擔心你回去不好差，走吧，春姐姐，你可得記我的吶。”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黑油門，來在老夫人的院裏，尋了間暖閣先安置著，等堂上傳話來請。

等了等卻等來馮俊，他一進來，春先傻了眼，但一想此事關乎他姐姐，就也沒那麽驚訝了。

“爺，您怎麽來了？”

“春姐姐，我有話要和這位…趙大嫂說，只有幾句，關乎二小姐，你先出去等著，要有人來也先讓他等著。”

春被馮俊焦急的緒染，不敢耽誤，給青娥遞去個“既來之則安之”的眼神，連忙退了出去。

青娥還呆坐在梳背椅上，兩手擱在膝頭，的指頭攥得發白，怯生生將他著。

見門闔上，細聲問：“爺，等會兒我該怎麽說？”

馮俊的心一瞬便讓人攥住了，蹲在跟前，將的手團在掌心裏，“別怕，不是要審你，只是我祖母不知那日發生了什麽，你照實指證即可。”

照實說…

那日的事青娥可說不清楚，雖說黃瑞祥的確不是個好人，但要沒有的有心迤逗，他也不至于急至此。

“如果你姐夫死活不認，反而往我上潑髒水，我又該怎麽辦呢？”

馮俊微微一愣，想了想道：“你有我來做證，我知道你清白，那日的事有我和洪文親眼所見，他抵賴不掉。”

青娥聽罷微微愣神，轉而起個笑。

小爺這是要不問青紅皂白地向著，心裏滋滋的，握起他的手與自己對掌，比了比，當真小他許多，而後十指扣著將他拖起來，他坐到椅子上，自己站在他膝間。

“爺，你待我真好。”

馮俊面皮倏地漲紅，這是在老祖宗的院裏，春還在門外焦急地站著，的影子都印在門上，左顧右盼，時刻注意著正堂那邊的靜，但凡說話聲音大些，便能引人注意。

他仰起頭，清雋的面容帶著忍，結狠狠一滾，“青娥……”

青娥真有些想他，胳膊夠到他肩上去，“那麽久沒來見過我，你就不想我。”

他不曉得，可青娥卻在心裏數著，這樣面對面肆無忌憚的機會，有一次一次，他早晚會對恨得咬牙切齒，便趁著現在他還喜歡，多親近親近，別日後憾。

就是要他七上八下惶悚不安，最好一輩子忘不了這滋味。

馮俊顧慮良多，想抱，卻只好探手將垂在臉側的發勾到耳畔，便歪過腦袋，將側臉盛在他的掌心，磨磨蹭蹭，像個小貓兒。

門外傳來春的說話聲，有人來了。青娥趕忙後撤，灰頭土臉在馮俊跟前站著，演得有些過，二人都有點想笑。

來的是老夫人邊的婆子，一板一眼道：“趙家大嫂子，請隨我來吧。”

去時老夫人和董氏分別在上首一左一右地坐著，後便是一幅烏木所做的木雕，七拼八湊有整面牆那麽高那麽闊，青娥擡進門，被那威嚴的氣勢嚇到，垂下眼去。

是個行騙的賊，騙的又是他們馮家的長房長孫，心裏有鬼，便做什麽都畏畏。

“請老太太、太太的安。”

春領在下首落座，還沏了茶葉給。

“你是趙家青娥。”老夫人在上首坐著，慈眉善目對笑，“我曉得你，八月頭上我做壽，你送了好酒來，咱們街坊鄰居你不必拘束，只當是來串門子。其實，我就是想問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那日我做壽，你鋪裏是否去過一位姓黃的人，對你又是否不大尊重？”

青娥見黃瑞祥并不在場，眼角不知何時沁出一滴淚水，躬掩面啜泣了兩聲，勢要將春承諾的五兩銀子哭十兩。

“是有那麽回事，我心裏苦，只是都過去那麽久了，著實想不到您還會派人問起。”

老夫人聽罷沉了沉聲，一旁董夫人會意，往前坐了坐，“趙家媳婦，不是我們不相信你，是我家姑爺他說的與你不大相同，你聽聽，他是這麽說的。他說那日到你酒鋪裏去，你將他招待了，態度有幾分殷勤曖昧，他會錯了意，這才將你唐突。”

黃瑞祥的原話絕不可能這般輕飄，他定然揀對自己有利的說，說青娥勾引他，拿.他在酒鋪豪擲。

他說得不假，青娥也清楚自己并不清白。

左右那日將黃瑞祥得晦，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回眸，對上了就對上了，他要當個證據說出來又是另一種味道。

總不能就因為多看了他一眼，就是勾引就是招惹了吧？

“黃大人當真是這麽講的？”青娥哽咽一聲，“那我還有什麽可說，黃大人是您家的姑爺，您自然向著他，又何必再我來問話呢。”

“我要是不想分辨個黑白，也不會專程請你過來了。”

老夫人給逢秋遞去個眼神，“你看這樣如何，我現在姑爺過來，當面鑼對面鼓，若有誤會就此解開，若有委屈也一并訴出來，我今天在這兒，就定會為你做主。”

青娥吞咽一下，點點頭，卻有點想跑了。

逢秋請進來的可不止黃瑞祥，還有馮俊馮知玉姐弟兩個，馮俊急著來為青娥作證，按捺住脾氣，旋在下首落座。

青娥扭臉朝他看過去，瞧，要不說這是他家，天井的投進半間屋子，他在那明暗彙一坐，哪還有夜闖酒鋪私會的局促。他兩只手擱在木把手上，才坐住半個椅子，微微前傾，像隨時能為站出來說話。

黃瑞祥一進來便點著控訴，“你這.婦竟還敢與我當面對峙，當日就是你舉止輕浮，蓄意將我勾引，現在又改換了說辭，想要顛倒黑白說我的不是。”

董夫人皺了皺描畫致的眉，“姑爺，口下留，你這又是何必？”

青娥他陡然提高的聲量嚇得一，眼淚水跟洩洪似的往外奔湧，偏臉大哭，說不出半句話來，又恰好將臉偏向了馮俊，好他親眼看的淚是怎麽流的。

馮俊哪能坐視不理，他站起高出黃瑞祥半個腦袋，氣勢已然勝出，“那日我和洪文親眼所見，你抓著趙大嫂的手不放，怎麽還敢做不敢當了。”

黃瑞祥就跟聽到多可笑的笑話似的，嗤了聲，“這和我說的有沖突沒有？兄弟，你也不想想，若非先來將我勾引，我會在馮府門前強抓住？不長不會喊嗎？”

“那是不敢喊。”

“你又怎麽知道？”黃瑞祥哼笑了聲，在馮俊和青娥之間來回脧視。

黃瑞祥當然不曉得這兩人間的諸多勾搭，可都是男人，馮俊這樣替說話，還有什麽想不明白。

于是青娥掩面哭得更兇，“我不活了，有口說不清，有人證也跟沒有一樣，你們找我來，就為了合起夥來欺負我……”

“趙家媳婦，我們可不是那個意思。”

董夫人見事態失去控制，生怕青娥將事鬧大，起走到跟前去，哪還有初見時的百般不順眼，又是遞帕子又是說知心話，別放在心裏，出了這扇門誰都別將此事提起。

那邊也是一番爭執，馮俊敗下陣來，他只有那幾句車轱轆話，黃瑞祥那臉紅脖子的模樣更不像是演的，可馮俊管不了那麽多，他不能青娥背上個“.婦”的罵名，竟與黃瑞祥推搡，進而揮起了拳頭。

在場所有人都懵了，誰見過小爺打人？趕忙上前拉架，白姨娘淚蒙蒙地勸他不要氣，都當他這是為了姐姐馮知玉。

這下好了，黃瑞祥唯一還有塊好皮的地方也破了相，他呲牙轉向馮知玉，只見正對著自己冷笑。

黃瑞祥也跟著笑笑。

說來的確可笑，分明是兩年的夫妻，卻半點分沒有。

之所以答應與分房睡，也是因著眼睛時常流一種冰冷緒，他心生寒意，無法與同床共枕，做個知心人。

整件事便在青娥的哭聲中落下帷幕，馮府不好就這麽趕人走，留在老夫人院裏吃了晚飯，又春與談心，不必擔憂事走，更有十兩銀子做回報。

青娥正哭著，不忘手將銀子接下，轉抹抹眼淚一面走一面噎，拐過巷口腳步立馬輕快，若無其事地回家去了。

第二日，青娥的酒鋪又來了個婆子，說老夫人心裏過意不去，一晚上沒睡好，到底自家姑爺惹出了禍事，讓青娥往後要有什麽麻煩盡管到馮府來，都是街坊鄰居，合該這樣相互幫助。

青娥想不到，自己讓個登徒子下手便有好運接踵而至，先白得十兩，又被馮府老夫人賣了個面子。

趙琪聽說這事，將在懷裏摟得的，問怎麽這麽有本事。青娥也尾翹到天上去，因著這點命運饋贈的蠅頭小利，找回了以前跟哥哥在街頭謀生的快活。

“要我說，我們就該趁著還沒和馮家撕破臉，再多拿黃瑞祥做些文章，背靠大樹好乘涼，待收了小爺的網，我們可沒再找這麽大一個冤大頭了。”

說到冤大頭，青娥張開兩臂比劃，畫個圓，比得的確是大。

趙琪將這句話咂抹一通，胳膊箍得極，垂眸瞧，“只是為著銀子，不是為著旁的什麽。”

青娥嗤笑道：“我能為著什麽？你是覺得我只要賴著不走，就早晚有一天能嫁進馮家做？”

那必然是不能的，趙琪笑著松開手，認真思索起青娥的這番話來，說的有些人，畢竟江寧這地方他待得也如魚得水，一天到晚在賭坊泡著，月底還能結錢，沒什麽比這更痛快了。

至于青娥和小爺嘛……趙琪中嗤笑，他們兄妹十幾歲就在街邊支桌，合作無間地設賭局行騙，後來青娥玉立亭亭，二人便輾轉縣鎮四尋找獵，詐取他人錢財。他們既是親人又是同夥，相互之間若信不過也到不了今天。

趙琪輕易便信了，在額角親了親，“月末我拿了銀子，給你打支好釵。”他一頓，放出豪言，“給你打支金的！”

青娥好歡喜，拍掌抓過哥哥的手與他拉鈎，“那就說定了，打支金的，不許騙我。”

“不騙你，我何時騙過你，我只為你騙人，絕不反過頭來騙你。”

“我也是。”

兩個騙子相互承諾一番，大致是見對方都相信了，出門的出門，上貨的上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