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你中毒了

檀禾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來時已是時近晌午，照一室。

腦袋不再暈沉，整個人神清氣爽，打著哈欠，使勁了個懶腰。

有那麽短暫的瞬間，還以為自己在竹樓裏。

映眼中的是古錦斑斕的煙羅帳，長長垂曳至地上，檀禾一怔，很快意識到這是初到“吳府”時歇息的地方，心底漸沉。

當日吳氏來找自己的形重新浮上心頭。

想，自己是被吳氏騙了，這裏不是什麽吳府，也沒有患重病的吳老夫人。

或許吳氏說的有真話，當日出烏闐時，看見城中確實斷壁殘垣、破敗荒涼，檀家也許陷囹圄，甚至有殞命的危機。

只是，為何要騙自己來京城，來到這個地方。

檀禾是真的想不通。

倏地，心底一個猜想突然湧現而出，呼吸微滯，細思下來又覺得這實在過于荒誕。

思緒翻飛間，檀禾腦海中模模糊糊地閃過那個詭譎莫測的男人。

咫尺距離，那人目冷邪佞，落在人上若有實質。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眼神，就像是冰冷的毒蛇緩慢纏上人，寸寸游移在之上。

檀禾不由了搭在錦被外的手臂。

只是如今怎麽才能離開這裏呢……檀禾眉心微不可察蹙起。

越想心越慌。

檀禾腦子裏嗡嗡一片響，靜默了幾息，索什麽都不想了，躺在床上放松地舒展。

層層日過玲瓏窗格融屋，落在雪白的臉龐上，滿頭青淩堆疊在枕間，遙遙去冰玉骨，容姿皎皎。

似春日初綻的虞人，而近妖，濃烈又脆弱。

黃雀蹲在房梁上，若有所思地盯著床榻上的看了好久。

也想不明白，自己在影衛待得好好的，為何會突然被太子調遣到這個郎邊。

黃雀兀自沉思中，聽見底下響起窸窸窣窣的料聲，那郎已換好裳，若錦緞般的烏發傾垂至腰畔，勾勒著清的姿，只教人移不開眼。

掀開珠簾緩步邁出臥室，往外走去。

黃雀下意識想跟上，習慣使然，輕飄飄從梁上跳下來，卻不想蹲的太久——麻了。

黃雀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如折翼的鳥兒，砰的一聲沉悶作響，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屋詭異的安靜了一剎那。

黃雀看見那漂亮郎渾一震，霍然扭頭，向自己的目充滿不可思議和……錯愕。

不待說話，黃雀飛快爬起，先是開口道明來意。

“郎安好。”出一個訕笑，眼睛裏流出略微尷尬的，“奴婢黃雀，奉命前來伺候郎。”

黃雀心哀嚎，早知道不爬那麽高了，如今可好，臉都丟了。

檀禾心頭震，驚詫地看著這個從後憑空掉落的人，眼底神錯綜複雜，一時無言。

這家府裏的人是不是都有神出鬼沒的功夫，尤喜歡從背後出現……

—

一連數日，檀禾邊都只有這個黃雀的，不見其他任何人。

在一日黃雀無意說，道出是什麽馮公公為太子找來的藥人後，先前種種發生的事如被一線串聯起來。

檀禾瞬間恍然大悟。

巫醫曾有記載，以活人為藥坯，蛇蠍蠱蟲為引，再喂食各種珍貴藥材可煉制藥人，之後取其做藥引，可醫任何病。

從記事起，自己便是藥不離。是個將死之人，那時師父用盡各種辦法為保命。

每日不是藥浴就是藥膳，長此以往，大多毒自然不能奈何。

一如之前猜測的那般，吳氏欺瞞來到此地，的確是因為上的。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檀禾心裏說不上是悲是怒，瞬息間的波之後，緒歸于平靜。

這日，檀禾倚坐在廊柱旁，頭頂日暈籠罩，將雙頰曬得微紅，如暖玉生，眼波流轉間明豔不可方。

許久未見天的小金小銀也被放了出來，兩只哥倆兒好地排排靠在一起，趴在闌幹上，好不愜意。

靜候一旁的黃雀目新奇，蠍子見過，倒是沒見過這種通金銀的玩意兒。

頗為意外地多看了兩眼檀禾，瞧著弱質纖纖的模樣，沒想到敢養這種毒。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果然烏闐那地兒的人都不簡單。

檀禾淡淡擡眸，向近的黃雀看去，問出這些日一直盤繞在心頭的問題：“這是什麽地方？”

黃雀言簡意賅：“東宮。”

檀禾聽了這話微微瞇起眼睛，臉上神有些茫然。

若不是黃雀這些天和有接，還真以為這郎是天上來的仙兒，完全不知人間世事。

“東宮乃太子所居的宮殿。太子殿下便是一國之儲君，普天之下，僅次于皇帝的存在。”黃雀緩緩解釋道，一邊不聲地觀察對面人的反應。

郎周的氣息依然是安定，目沉靜地看著自己，不言不語。

黃雀見識極廣，是影衛中最善和人打道的，卻也是第一次上像檀禾這樣的人，生得昳麗豔絕，子卻溫和如遠山淡雲，不疾不徐，很好相與。

唯一見到的緒失控是自己失足摔落那次，將嚇得花容失。

也僅僅只有那一次。

隨後的日子，像是很快的適應了這個陌生地方，但又留有警惕。

起初，黃雀會觀察的一舉一，可隨著時間流逝，黃雀發現，仿佛與世俗有種隔閡的孤獨疏離，日升而起，日落而歇，活的很是單調。

就像潭靜水，無論再大的石子落其中，最終水面也會重回平靜。

黃雀著眼前的郎，話鋒一轉：“不過郎放心，先前是奴婢口誤，您并非是藥人，故而無需慌張害怕。”

馮公公辦了樁蠢事兒，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太子得了個稀罕的藥人，口耳相傳間越來越歪曲，已經演變日日都需割取來治痼疾。

傳聞中行事乖張、嗜殺狠的太子殿下，這會兒又多了個惡名——泯滅人。

不過倒也是誤打誤撞，此事攪得有些人心裏是天翻地覆，開始蠢蠢，管不住欠剁的手了。

在他們看來，這藥人只要對太子有益，那就得死。

難怪殿下要寸步不離地跟著這位。

檀禾的長睫了，若有所思片刻，想，大抵是明白了。

這裏就是所謂的皇城，之前那個男人，應當是這東宮的主人，黃雀口中所說的“太子殿下”。

“嗯……那我什麽時候能回去？”

檀禾擡起烏漆黑亮的眸，輕聲問。

這話來的實在突然，黃雀一時失語。

好半晌，只能咳嗽了一聲：“此事須待殿下旨意。”

如今朝堂猶暗，黨爭激烈，皇帝穩坐高臺之上靜觀虎鬥，東宮更是于這場權勢之爭的漩渦中心，已卷其中，定然是無法輕易。

老實話，只有待在東宮才是安全的，一旦離開東宮，便會招致殺之禍。

黃雀眼神心虛地轉了兩圈，下意識避開那雙澄淨如懵懂嬰孩的眸子，心沒由來地到陣陣愧。

真奇怪，總覺得自己是在欺負人。

檀禾不黯然，卻還是朝微微一笑：“好。”

也不過才十七歲而已，又久居深山經世事，如今這種形下，縱然面上再鎮定自若，心深不時還是會冒出強烈的不安。

從前的世界裏只有和師父，深山無人，暮去朝來，年年歲歲，們相依作伴。

世外除了檀家，其他，檀禾知之甚。

四年前師父病重，藥石無醫，檀禾也無能為力，那時很怕師父離開自己，可再怕，還是眼睜睜看著師父在懷裏漸漸冷去。

如今被困在這全然陌生的地方，除了怕，好像也只能靜然應對，別無他法。

……

夜幕深沉，東宮書房。

燭火葳蕤，滿室清幽，書架錯林立靠著牆壁，紫檀木長案上一一碼放著卷宗小山，近旁水盂裏盛有一泓清水，幾條小金鯉游其中，輕緩擺著薄如蟬翼的尾鰭。

一抹纖細俐落的影悄然出現在屏風之外。

“啓稟殿下，偏殿這些時日未見任何異常。據屬下觀察，那郎子病弱，貌似懂醫蠱之，還養了對怪異的蠍子。不過好像很不解世事，京中甚至烏闐之事都一概不知。”

說話之人正是黃雀，微擡眸看向屏風之後半明半昧的影，斟酌著道。

“除此之外，屬下并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之。”

裏頭靜默片刻，半晌才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嗯，繼續守著。”

一道拔的影站在長案前，朦朧跳躍的燭火籠在他臉上，俊淩厲的五顯出幾分和，卻仍抹不盡那一肅殺落拓之氣。

謝清硯雙眸微垂，腦海中倏爾浮現出那雙不惹世俗的清亮雙眸。

他擡頭看了眼窗外的天，月如霜雪般過樹木罅隙傾灑在庭院，一派祥和寧靜。

只是，這寧靜之下盡是深藏的污穢暗角。

他在等。

等這些污穢是否敢造次。

謝清硯神漠然如冰霜，眸底厲一閃而過：“近日興許會見，不可松懈。”

他口吻輕描淡寫，黃雀卻是神凝重，抿:“殿下放心，屬下會時時注意。”

謝清硯一修長的指節輕叩桌面：“玄鶴。”

倏地，屋的燭火無端晃了兩下。

殘影一瞬，一個形如鬼魅的影出現在屋，畢恭畢敬地待立著。

“去烏闐檀家好好查一番，事無巨細。”

“是。”

……

翌日，偏殿。

用過午飯後，檀禾歪在廊下藤椅上解乏，春日裏午時的日輝曬在上，舒服極了。

清風裊裊，春絮飄晃，滿庭浮著一縷縷馥郁花香。

不多時就開始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實在熬不住了，便扯過上蓋的薄毯，蒙住臉直接睡了過去。

睡夢中，鼻端約傳來一縷似曾相識的清冷松香。

接著，周圍空氣仿佛也漸漸沉凝下去，像是山雨來前的征兆。

這一番異樣驚醒了檀禾，薄毯下的一團了，迷迷糊糊拉開一截，出半張臉，懵怔去。

一道強勢迫人的影嚴合地裹著，像堵高大深默的牆，將明與靜謐完全隔絕。

男人形拔如芝蘭玉樹，他站在近前，一黑寬袍廣袖，腰封滾綴金織聯珠紋，再往上，是一張面無表的俊容，無聲散發出巨大的迫。

他在靜靜垂視自己，不知打量了多久。

沖擊甚強，檀禾一下子被嚇清醒了，瞪大眸子，屏住呼吸，薄毯下手心汗。

倘若自己有心疾，檀禾心想，肯定不知被嚇死多回了。

雖然黃雀說了不是藥人，但檀禾現在也不敢再全然聽信別人的話。

心中惴惴，所以他今日來……是還是要喝自己的嗎？

檀禾沒作聲，也不敢有任何作，只擡眼直直地盯著他看。

四目對，皆沉默不語。

面龐玉脂凝白，沐浴在耀眼下，竟有些近似明的剔澤。

謝清硯視線定在了的臉上，眼底閃過一抹異，不過很快便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比起之前，倒是多了些防備，不過還是有些與年齡完全不符的鎮靜。

謝清硯起初疑心會是被調包的細作，故而將黃雀安排至邊。

可據黃雀所言，這藥人每日辰時起，戌時歇，飯後要走路消食，還要曬太……渾然不覺自己更像是被在此。

謝清硯低眉斂目，意味不明地盯了半晌。

檀禾被他盯得頭皮炸裂、渾發。

心底越發困——這人到底想幹什麽？

就在這一剎那，看見眼前男人眉峰下，臉驟然沉兇戾，令人心驚。

顱仿佛有繃直的弦突然斷裂，尖銳的刺痛洶湧而出，謝清硯雙目漸漸彌漫。

是頭疾發作的前兆。

謝清硯咬牙關，滿臉煞氣，整個人突然煩躁的不行，拂袖轉就走。

檀禾來不及松口氣，疑地看著他白得嚇人的臉，心裏忽地湧起一陣古怪悉的覺。

在他轉離開之際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隔著袖子，兩指探了探他的脈象。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謝清硯形一瞬凝滯，袖中的手倏然收。

他轉臉看向後，眸鋒銳如利劍，死死盯著那段纖白玉琢的手：“你——”

“你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