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正見太子懷中依偎一子

檀禾好似又回到了月山，周邊開始充斥著各種藥材。

自從得了太子應允後，除了每日三餐，加之午後會挪出來曬曬太，從早到晚窩在這藥閣中。

臨近傍晚的日頭微弱，過格扇照得整個屋子都是暈黃的，檀禾欺霜賽雪的籠著一層微微和的澤，似是山中雪玉。

面前長幾上藥籍堆疊，匣錯列擺放，一旁炭爐咕嚕冒著繚繞青煙，清苦藥香陣陣。

垂首低眉，神專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中的事。

已經是第三日了，湯劑還有最後一碗。

明日得給太子種下蝕引，當務之急，要配好固心藥，以防中途毒發會嚴重損壞心脈。

黃雀抱臂守靠在門旁，庭院蟲鳴聲聲，混合裏頭藥臼子“篤篤”的搗藥聲，靜聽片刻，又是碾藥滾子過藥槽發出細微的迸裂聲。

一刻未歇。

須臾後，輕的一聲從裏傳出。

“黃雀，能否幫我個忙？”

黃雀“誒”地應聲，向裏走去。

檀禾終于忙活完，站起，甩了甩酸麻的手腕。

“你幫我，將這些碾磨好的藥分置在箋紙裏，再一一包好。”

黃雀照做，舞刀弄劍的手做事很是伶俐，不消片刻便包好了，最後還打了個漂亮的結扣。

或許是臨近用毒，近來東宮一直籠罩在抑的氣氛下。

殿下于他們而言，是不可離的主心骨。

縱使外界畏殿下如惡鬼，但黃雀知道，那些不過是旁人加諸的惡言。

黃雀心中思緒翻湧，終是沒忍住躬一揖，懇切道：“郎對殿下的救命之恩，奴婢激不盡，來日必還郎此恩！”

檀禾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弄得一頓。

扶住黃雀手臂，微微搖頭：“你言重了，其實我也……”

也無法確保最後他能活下來，最終如何還是要看他自己造化。

“但我會盡力而為的。”

檀禾擡起沉靜的雙眸，輕而堅定道。

……

于此同時，玄鶴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從烏闐趕回。

他將馬韁繩給一個小廝，拾級而上，穿過長廊，直奔東宮書房。

”檀仲安有一胞妹，喚檀槿，時曾被人牙子擄去過苗疆，後經救出後，也一直漂泊在外。極歸家，但忽然在十七年前抱回一個將死之嬰，之後再未出過烏闐，這嬰孩也正是如今東宮裏這位郎。”

“檀仲安與岐王私甚，給他送了不藥人。據檀府下人說，那檀仲安多年前就曾過將郎送人的心思，只是被檀槿發現後作罷了。”

“從那之後，檀槿帶著郎離開檀家，久居深山，直至四年前檀槿離世，檀氏夫婦才和檀郎重有聯系。”

書房，除了玄鶴沒有任何溫度的稟述，唯有燭火靜靜燃燒的聲音。

謝清硯目看向案上水盂裏的魚兒，神平靜。

檀槿，苗疆，霜氏……

謝清硯想起那日檀禾說的，師父檀槿是霜氏所煉的蠱。

若時間往前推算，檀槿被救出之際應當正是霜氏一族滅門之時。

那當初被救出的蠱中，除了檀槿，是否還有別人。

若有，是否其中也有霜氏一族的網之魚。

巧的是，當初除掉霜氏的那些苗疆諸派在幾年後突遭重創，聽聞死傷無數，之後四零八落，再難氣候。

這也是為何時至今日，鮮再有人提起苗疆的原因。

謝清硯想起自己上的冥霜，突然又問：“宮中這些年可有異人？”

馮榮祿聞言頓時愣住了，雙眉皺，絞盡腦地去想。

許久之後，猛然睜大了眼睛，眼裏迸出激：“有一個！”

謝清硯把目投在對面的馮榮祿上。

馮榮祿急急道：“有個善貴妃。皇帝當年南下時，曾帶回一個民間子，一進宮便封了貴妃之位。”

謝清硯問：“何時？”

馮榮祿十分肯定地說：“永孝二年，冬。”

那是二十三年前了。

馮榮祿對此記得極為清晰，當時元後正懷著太子，那天是雪後初霽，他扶著元後在廊下散步，迎面上皇帝和善貴妃相攜而來。

兩人對元後視若無睹，輕飄飄從他們旁走過。

馮榮祿氣得七竅生煙。

當初幾位皇子奪嫡之爭，皇帝能登基上位，正是借了元家龐大的勢力，豈知剛坐穩皇位，便棄之如敝履。

元後脾氣甚好，只是低眉拍了拍他的手腕，輕搖頭。

馮榮祿一個小太監，也只能咽下一口郁氣。

遠去之際，他聽見那善貴妃說了一句——

“臣妾還是第一次見到雪。”

但那善貴妃并未盛極多時，突然有一天對外宣稱抱病居于宮中不出，往後二十年未過面。

皇宮裏來去匆匆，向來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因而，除了些老宮人，也極有人再知道宮裏還有位善貴妃。

馮榮祿知無不盡道，提到元後時，他看了眼太子，難掩神傷。

他的這番話讓謝清硯若有所思。

“二十三年前……”

正是苗疆跌宕之時。

謝清硯思忖著其中的來龍去脈。

迷影重重，似幾互不幹擾的線，因的到來而被纏繞牽扯在一起，漸漸得以窺見頭緒。

謝清硯覺得，或許就連上也有許多的謎團。

“去查查當年從霜家救出的都有誰。再者，就是宮裏那個善貴妃。”

玄鶴應聲：“是。”

……

藥房裏，檀禾估著時間，端起藥碗前去太子寢殿送藥。

殿掌了燈，謝清硯正在椸前更，遠遠去寬肩窄腰，背脊直，如青松翠竹。

篤篤兩聲叩門聲響起。

謝清硯頭也未回：“進。”

“殿下，喝藥。”檀禾往屋一，將碗擱在他前案上。

謝清硯端起一飲而盡，面不改。

檀禾一目不錯地看他喝完，又遞給他一顆藥丸。

謝清硯毫不猶疑地接過，直到藥丸在舌尖化開，漾出甜膩。

他察覺出不對，臉微變，眉頭深鎖：“這是什麽？”

“甘草丸啊。”檀禾偏轉頭看他，說話尾音上揚著，無端生出一子俏意來。

又解釋一句：“能祛苦的。”

以前喝藥，沒糖的話師父就會給塞一顆甘草丸。

謝清硯忽然沉默了。

那張一直冰冷的面容在燭燈映襯下，顯得有幾分清朗溫和。

檀禾倒是沒管他在想甚，接著道：“手出來。”

謝清硯這幾日已然是習慣了，依言照做，手心朝上，遞至面前。

檀禾一手托著他手背，另一手兩指并攏搭在他腕間。

上穿的廣袖長其實很是礙事，袖子總是要掉不掉地垂落下來。

無奈將袖口半挽至小臂，出半截纖巧皓腕，白如凝脂，在燭中瑩然生暈。

左臂上出一小塊紅印記，仿佛一尾徜游于水間的魚兒，靈擺尾，要跳出。

謝清硯盯著那抹印記看得出神，良久才移開視線。

這幾日冥霜沒有發作，脈搏一直和有力，節律平穩，倒是未見有任何異常。

檀禾心下甚。

經過這幾次把脈，謝清硯也發現，的溫似乎一直都是低于常人。

他突然想起玄鶴說的，本是將死之，是否與這有關。

殿外驟然響起陣陣語聲。

一直守在外的馮榮祿高聲：“呦，這不楊公公，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

“馮公公說的這是什麽話，這不皇上心系殿下頭疾，特命老奴前來探視殿下，還帶了今年番邦進貢的兩千年人參。”

楊延那破鑼似的嗓子實在聽得煩人。

屋，謝清硯垂眸看一眼檀禾正離去的手指，催力，屏息靜氣。

檀禾自然也聽到了有人說話，本想說脈象一切正常，不耽誤他談事。

正準備收回手，忽然“咦”了聲，目疑。

怎麽沒有了？！

震驚地往下按了按，還是察覺不到。

楊延正在此時進殿。

“老奴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

“謝殿下。”

說話間，楊延一雙冒著似的鼠目，時不時眼打量著裏間況。

浮掠影，人綽約。

從楊延的角度看去，正見太子懷中依偎一子，窺得半邊雲鬢，腰肢纖細，只覺仙姿高華，奪人心目。

雖未見全貌，但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隔著珠簾羅幕，謝清硯那銳利深刻的的目直直地向楊延，一如鷹隼。

楊延登時收回目，冷汗爬滿脊背。

“那老奴便回去複命，不擾殿下了。”他賠笑著，識趣地退了出去。

“楊公公，好走啊。”馮榮祿跟後怪氣地一聲。

可別摔死了。

見人走遠，謝清硯看了檀禾一眼，面上寫滿不解困。

極其漫長的片刻之後，指下脈搏突然又恢複，一下一下搏著。

檀禾更為震驚了，目瞪圓。

謝清硯沉聲問：“如何？”

檀禾輕輕“啊”了一聲，許久，搖了搖頭道：“無事。”

慢慢收回手，但驚疑不定地目還不時落在他腕上。

臨走時，裏嘟囔一句：“奇了怪了。”